“三日前徐總管便將宴上的菜譜送去了廚房,惠嬸都把食材買好了,昨天上午又匆匆來通知,說要換掉裡麵的一道主菜,把惠嬸氣得夠嗆。”
“我問了廚房的翠娥,聽說是冷家要來,冷家少爺吃不了魚,說是聞見魚腥便頭疼難忍,這才讓惠嬸換掉了裡麵的醋魚。”
“惠嬸做的魚從來沒有魚腥味。”
“沒辦法,小少爺金貴得很。”
“冷大人年近花甲,隻有這一個孩子,當然寶貝。”
“冷家從前鮮少與我們來往,怎麼這次突然造訪?”
“這就不是咱們能知道的了。”
幾人正閒聊著,徐總管從園外進來,他們驟然噤了聲。
“小雀,忙完了嗎,跟我過來。”
幾人看向池旁沉默的江隨山,他將網兜放在池邊,彎腰向幾人點了下頭,便跟著徐總管離開。
兩人走後,他們又開始嘴碎起來。
“小啞巴也是命好,被四小姐看上了。”
“剛來時候還臟兮兮瘦巴巴的,現在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雖說如此,但也沒見他受什麼賞賜,還住在後院那小柴房裡。”
“他充其量是個陪玩的,新鮮勁兒過了也就扔了,真以為能留在小姐身邊?冷家的小少爺,和小姐差不多的歲數,這次冷家來賀宴,指不定有什麼彆的心思……”
*
徐總管將他從宴客廳帶出來,便去了廚房,讓他自己去桃苑外候著。
江隨山快步過去,遠遠便望見陳映澄站在門口,一身粉色,像朵粉嘟嘟的花苞,晃一晃腦袋,發髻上的步搖也跟著搖曳。
“小雀!”
她看見了他,高高抬起胳膊向他揮手。
小雀心中一緊,恨不得張開翅膀朝她飛過去,步子踏得飛快,麵上還是不冷不熱的。
“我剛才去哥哥院裡找你,你不在。今日是我的生辰。”陳映澄看著他笑道,“你今日要跟著我一起。”
“……”小雀攥緊袖口,輕輕搖頭。
陳映澄微訝:“你不願意?”
他還是搖頭:不是不願意,是不能。
主家的宴席,他一個末等的仆從跟著,不合規矩。
“那為什麼不跟著我?”陳映澄問完,便見他將腦袋低了下去。
又是這樣。
陳映澄無奈地歎氣,想著不該跟一個孩子計較,但還是不悅地鼓起腮幫子。
她今日可是有大事要做,沒有小雀這個提神醒腦的鐘在身旁,她怕她不能好好完成。
陳映澄長出一口氣:“罷了罷了,你今日應該很忙。”
芹娘從院裡出來,瞥了眼小雀,低頭對陳映澄笑道:“小姐,夫人讓我帶你去鬆青閣,冷家家主和小少爺正在等著。”
“等我做什麼?不去。”
自打陳映澄不整日昏睡,她也漸漸有了些孩童的執拗脾氣,芹娘並不惱,給她整了整衣領,彎腰將她抱起來。
“這話在冷大人麵前可不能說。見了冷大人要叫伯伯。”說罷她低頭又看了一眼小雀,道,“今日小姐不用你陪著了,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小雀點了下腦袋,轉身飛快離開,就像隻彈射出去的鳥,一瞬間就不見了身影。
“氣人。”陳映澄嘟囔著,“真氣人!”
芹娘笑問:“小雀又惹小姐生氣了?”
“他總是這樣,什麼話都不說。”
“那是因為他本來就是個啞巴。”
“不行,得早日讓他學寫字,以後不會說的話都要寫下來。”
“小姐想學寫字了?夫人說了,等過完生日宴,便請個師父來教小姐讀書。”
陳映澄垂著腦袋,悶悶地嗯了一聲。
她才不會告訴大家她早就認識了這個世界的文字,雖然清河大陸的字體和漢字不完全相同,但差彆和繁體與簡體差不多,她從前清醒的時候在沈婧懷裡看過她寫字,慢慢地也就認識了——
但她二哥不知道,還常常當著她的麵給喜歡的姑娘寫情書。
那姑娘拒絕他的回信,陳映澄也全都看到了。
太早暴露自己識字,就會失去很多光明正大偷看的機會。
可小雀確實該識字了,不然他也不會手語,兩人根本沒法交流。
陳映澄正想著以後第一個要教小雀寫他自己的名字,芹娘已經抱她來了鬆青閣,在小徑上便聞到一股清淡的茶香,裡麵不時傳來幾聲雄渾的咯咯咯的笑聲。
她爹笑聲真魔性。
陳映澄吐槽一句,站在門口,又聽到一道低沉男聲:
“令媛能有好轉,令人欣慰。”
這聲音和夢裡一模一樣。
陳映澄的心猛地沉下去,夢裡兩人絕望的失重感襲來,整個人像是被抽了魂一般,雙腿一軟,重重地栽在門上。
“小姐!”芹娘眼疾手快拉住她,將她摟在懷裡。
他們的聲音驚動了裡麵的人,房門從內裡打開,陳元覆語氣驚愕,“這是怎麼了?!”
陳映澄雙目失神,緊緊地抓著芹娘的肩膀,抿緊的嘴唇抖個不停。
冷相七起身,走到陳元覆的身後,常年修煉,他現在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五官淩厲,但鬢邊發白,青絲中混著白發繞在腦後,頭頂束著蛇環形的玉冠。
他嘴唇含笑,眼眸確實冷冰冰的,和他的頭頂的蛇環一樣,陰森的注視著陳映澄。
她害怕地想逃,扭頭不敢看他的眼神,像暴雨中落單的雛鳥般發抖。
“澄澄?”陳元覆焦急地喊她。
不行,她不能害怕,她要阻止她爹變成壞蛋。
陳映澄閉上眼睛,努力擠出笑容,轉身朝著陳元覆張開雙臂,“爹爹!”
“爹在呢。”見她恢複正常,陳元覆鬆了一口氣,伸手將她抱過來,發現她還是抖得厲害,便低聲問道,“澄澄身子不舒服?”
“沒有。”陳映澄搖頭,目光越過陳元覆的肩膀,對上冷相七漆黑的瞳孔,心中又是一涼。
她眼睫顫了顫,小聲道:“伯伯好。”
陳映澄很少見外人,陳元覆沒想到第一次見麵她便如此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