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王文珍依然神色如常。
她伸長胳膊盛了一勺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無意道：
“學姐，彆光顧著聊天了，吃飯啊。難不成自家館子裡的菜都不合您的口味兒？”
韓柏英嘴唇翕動，好半晌兒才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
“不是不合口味兒，而是……我現在實在是沒有胃口。”
“怎麼了這是？”
韓柏英連忙“哎呦”了兩聲。
雙手捂上了肚子，表情痛苦道：
“不行不行，估計是老毛病又犯了……嘶，胃疼得厲害……”
伏曦深深地皺起眉，也跟著看了過來。
【不對呀，韓老板怎麼也胃不好了？】
她捧著小碗，目露困惑。
【雖說胃病在這個日常飲食不太規律的圈子裡比較普遍，但韓老板是出了名的身體健康啊。】
【她年前策劃、參加了一檔美食旅行綜藝，去川渝的那一期，其他嘉賓都被辣到去醫院了，韓老板還穩坐桌前大快朵頤呢。】
正準備喊服務員要熱水的伍晗驕：“……”
翻包找止疼片的助理姐姐：“……”
演技拙劣的當事人：“……”
韓柏英簡直欲哭無淚。
我都這麼慘了，你還非要來拆我的台嗎？
一群女同誌裡，還得是王文珍心理素質最高。
她厚著臉皮接著演了下去，十分大力地將人給攙起來。
“還能站得住嗎？走走走，我送你去醫院。”
此時的韓柏英居然真的有些虛脫。
她拍了拍自家學妹的手。
“……那就麻煩你了，文珍。”
轉過頭來，仍不忘儘東道主之誼。
“大家彆客氣，在我這兒就敞開了吃哈。”
眾人紛紛應好，並關心起來：
“韓總您慢走。”
“韓總路上小心。”
-
結果這倆人一出包間的門，齊刷刷變了臉。
不裝了。
王文珍收回手，抱起雙臂，不鹹不淡道：
“我說學姐，您要是急著回公司的話，那就恕不遠送了啊。”
韓柏英直起腰，咬牙切齒。
“可不得急著回公司嗎？要不然，真等選秀綜藝和耽改網劇被叫停，我就得拖家帶口上天台了。”
瞥了一眼幸災樂禍的學妹，沒好氣道：
“等著去icu看我吧，你就！”
王文珍嘿嘿一笑，毫無愧意地道起歉來：
“對不住了學姐，不過你也不能拿我當撒氣筏子啊。”
她頓了頓才道：“畢竟，把伏曦帶過來一起吃飯，可是您自個兒的注意。”
韓柏英被噎了一下。
的確。
自從王文珍告訴她，身邊有個能預知未來的小姑娘後，韓柏英就迫不及待地想跟人見上一麵。
但誰又能料得到，見了麵之後，不光沒從伏曦那兒聽來自己的好運，反倒是預見了投資失敗、倒黴透頂的場麵。
事已至此，韓柏英無奈地搖了搖頭，隻能認栽。
“算了算了，沒什麼好說的了，我還是回公司召開個會議，想點兒辦法及時止損吧。”
王文珍悠閒地陪著她跨過門檻，然後就不再往前挪步了。
“得勒，那你該乾嘛就乾嘛去吧，我呀，得再回去扒拉兩口——你沒胃口，我還餓著呢。”
說完扭頭就要走。
“你給我回來！”韓柏英低喝道。
王文珍挑眉，“學姐還有何吩咐呀？”
韓柏英立在垂花門外。
牆上的琉璃瓦折射出少許的太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將神情映襯得更為認真。
她沉聲道：“伏曦這孩子，我要了。”
王文珍倚著門框，裝傻充愣了起來。
“什麼意思啊？”
韓柏英了解自家這位學妹的性子，謹慎又精明，那是典型的不見兔子不撒鷹。
於是，隻好咬咬牙，把自己的底牌全都一齊兒給亮了出來——
“你隻要勸說伏曦答應跟我簽約，我就承諾給她最好的待遇。”
“讓張斐然來當她的經紀人，團隊和工作室直接按照一線影帝、影後的規格組建。”
“我們公司的劇本，以及跟彩樂TV合作的項目，我能保證，全部先從伏曦的手裡過一遍。”
“還有綜藝，如果她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專門給她單開一檔，嘉賓由她自己來定，主題由她自己來選。”
“至於影視資源、時尚資源、廣告代言……但凡是她想要的，我韓柏英親自去給她談！”
一席話畢，雪未化儘的青石板巷裡還回蕩著嫋嫋餘音。
韓柏英笑得坦蕩且勢在必得。
“文珍學妹，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文珍低頭不語。
沉默了片刻，從兜裡摸出了一根棒棒糖。
從前她愛抽煙，怎麼戒也戒不掉。
直到去年找上何思泉組團立項。
那位清冷驕矜的女導演聞不得尼古丁味兒，她這才抓心撓肝地把隨身攜帶的煙，全換成了甜絲絲的糖。
王文珍慢條斯理地撕著包裝皮，磨嘰好久，空氣裡才彌漫出一股清新的蘋果味兒。
她把糖塞進口中，欠欠兒地咧嘴一笑。
“嘿嘿，我意下如何不重要，你得去問問伏曦啊。”
感情憋了半天，就憋出這麼句廢話來。
韓柏英簡直想上去撕她的臉。
翻了個白眼，接著道：
“伏曦那個靦腆怕生的性格，我要是跟他聊簽約，她能同意嗎？”
“嘖，你們倆不是都握過手了嘛。”
王文珍把飯桌上的原話給搬了出來：
“握個手，以後就是熟人了——這可是您自個兒說的。”
韓柏英更氣了。
“滾滾滾！懶得跟你掰扯，吃你的飯去吧！”
她抬腕看了眼手表，還是得抓緊時間回公司一趟。
臨走前又把人叫住，“等一下。”
“還有什麼事兒？”
韓柏英向她確認：“你們這兩天都在萬明酒店住著，是吧？”
“是啊。”
“那行，等我忙完了再回來找你們。”
王文珍跟人揮手再見。
她叼著棒棒糖，目送學姐的身影在胡同裡漸行漸遠。
想到飯桌上何思泉的表情，默默地歎了口氣。
-
吃完午飯，好不容易快停的雪，居然又越下越大了。
何導擔心路麵結冰，於是，原定在下午的購物計劃被迫終止。
伏曦坐上車，跟大家一起回了酒店。
進了自己的房間，她先是洗了個澡，換上酒店提供的柔軟厚實的睡袍，將還未乾透的長發盤在浴帽下。
然後坐到了書桌前，再次翻開了日記本。
雖然那位韓老板吃到一半就中途離席，但飯菜還是很合口味的。
伏曦回憶著包間裡的餐具和擺盤，旋開筆蓋，在本子上畫著簡筆畫。
最後，工整又認真地寫上了一行小字。
——「很好吃！以後一定要帶媽媽和大姨過來嘗嘗。」
合上日記本，正要抽出試卷整理題型的時候，房間的門被敲響了。
這回來找她的，是何思泉。
“何導，您快請進。”
伏曦打開門，端起熱水壺，要給導演泡杯紅茶。
“小伏，不用忙活了。”
何思泉換了身暖棕色的羊絨長衫，整個人顯得親切又柔和。
“坐下吧，咱們倆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