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淮也笑了,兩人碰了一杯,隨後都沉默了許久。
沈安寧暗自思忖了良久,最後道:“聽說你要離京了?”
方景淮喝了一口酒道:“是啊!”
沈安寧不知為何,心中有些悶,抬起酒壇喝了一口酒,方景淮歪著頭看向她,“你不生氣了?”
沈安寧撇了他一眼,她一開始想明白方景淮隻是為了離開洛京接近自己時,確實很生氣,可後來細細想來隻覺得有些心疼,“有什麼好生氣的?”
方景淮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既然知道那是三郎的人,那想必也想到了聖上的意圖吧!”
沈安寧沒想到方景淮會主動和自己說這個,回頭確認了一眼,見他確實沒有在玩笑,才將目光放回手中的酒壇道:“聖上召阿爹帶著家眷回京,又故意在宮宴上將我點出,連皇後娘娘都覺得聖上召阿爹帶著家眷回京,是想為未來東宮選太子妃,卻沒想到聖上隻是想將我和阿娘困在洛京,為此來讓牽製阿爹。”
沈安寧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方景淮,“聖上這一朝本就外戚當道,又怎麼會為將來的太子再安排一個邵貴妃或是……陸太後呢?”
既然如此,那一開始就受方承堯安排接近自己的方景淮,必然不在方承堯矚意的太子人選中,沈安寧看著表情沒什麼變化的方景淮。
方景淮歪著頭看向她,明白她在想什麼,抬手將酒壇舉到自己麵前,道:“青山相待,白雲相愛,夢不到紫羅袍共黃金帶,一茅齋,野花開,管甚誰家興廢誰成敗,陋巷簞瓢亦樂哉。我向來沒什麼淩雲之誌,比起位高權重,青山白雲更令我向往。”
沈安寧側頭看著他沒有說話,方景淮迎上了她的目光,兩人目光都沒有回避彼此,片刻後,方景淮最先開口,表情卻不似往常那般玩笑,“最開始我是受聖上之命,前去擾亂三郎的計劃,來換取阿娘留在這世間的那些畫。”方景淮頓了頓,眼眸低垂,“也想就此帶著阿娘的畫離開洛京……”
沈安寧沉默了片刻,“如今成真了!我是不是也算是做了好事一件!”
方景淮看了沈安寧片刻,隨後似乎有些舍不得地將目光收回,又恢複了往日的玩笑模樣,“是啊!”
方景淮頓了頓,看了一眼一旁的沈安寧。
沈安寧喝了一口酒,想起一直想向他解釋的梁府滅門一事,“你真的是因為和聖上的交易才去福星樓的嗎?”
方景淮頓了頓,點了點頭。
“那城門上呢?”
方景淮知道,原先的謊話騙不過沈安寧了。
“是因為你覺得二十年前梁府滅門一事有我阿爹的一份?”
方景淮看著手中的酒,“我阿娘在閨中時是洛京有名的畫師,所有來向她求畫的,不管貧窮富有,隻要她有空閒就會答應,她的一生雖然短暫但畫過很多人,也見過很多人,她和我說起過,她第一次見聖上是在太後為皇子們選妃時,那天她出門晚了在選妃所在的殿外回廊處遇見了同樣來晚的聖上,或許是那時動了心,雖然得償所願地落選了,但後麵明知道聖上是想要用梁府來對抗太後,她還是心甘情願走進了後宮,她一直很自責,覺得是自己害了梁府,所以當聖上要將她接出冷宮時她也不願,隻帶著我和梁媽媽一直住在冷宮,我知道她那是在贖罪。”
方景淮緩緩抬頭看向沈安寧,“梁府被滅門一事我一直都知道誰是真的凶手,隻是鎮北侯雖不是自願但也參與其中,不過你放心!鎮北侯駐守平川,他有多重要我知道,況且就我也不能對他如何。”
沈安寧看著他,“梁府不是因為廢太子謀反案而被滅門的?”
方景淮點了點頭,“聖上在選妃時並沒有選上阿娘,是後來登上大位後才想起阿娘的,現在想來或許是看中的並不是阿娘,而是當時身為中書侍郎的梁磊和工部侍郎梁庭。”
看來聖上一開始就想擺脫邵陸兩家的控製,選擇了中間的清流梁府想去抗衡,導致梁府被邵陸兩家陷害滿門被抄。沈安寧看著方景淮,“你身上的毒……是在冷宮時中的?”
方景淮側頭看了看沈安寧,苦笑道:“你也聽見傳聞了?傳聞說是我阿娘給我下毒,是吧?”
沈安寧沉默了片刻,方景淮又道:“被打入冷宮的妃子,尤其還是罪臣之女,日子並不好過,被克扣吃食是常有的事,時間一久,是人都會有些瘋魔,隻是……聖上或許也會愧疚!剛開始還會派人偷偷接濟,後來……許是政務繁忙,忘了還在冷宮的我們吧!很久才會有一頓好的,所以許久沒看到精美的點心時,阿娘以為是聖上終於想起了我們,還特意留給了我,隻是誰也沒想到點心裡有毒。”
沈安寧安靜地聽他說著,“是……聖上嗎?”
方景淮眼眸低垂,並未回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