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縫葉撇了撇嘴，“我對怪人的故事沒多大興趣。”
“關於魔法少女的，有興趣嗎？”朵絲輕盈的聲音隨著清風飄到了縫葉的耳朵裡。
“你一個怪人，對魔法少女講關於魔法少女的故事，不覺得很可笑嗎？”
“我對魔法少女知道的可能比你多，畢竟，這些我都經曆過的呀。”朵絲低垂著眼簾，“我曾經，也是一個魔法少女呢。”
縫葉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她望著朵絲姣好的麵容，出塵的氣質，如果再配上光明正義的強大魔力，的確是魔法少女的標準模板。
“曾經？”縫葉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詞。
“是的呢。”朵絲抬起頭，目光穿透層層街道，露出了緬懷之色，“有四五十年了吧。”
縫葉沉默了一下，“好吧，我承認對你的故事很感興趣，請講。”
朵絲卻沒有直接開始講故事，而是問道，“縫葉，等你退役後，有什麼打算嗎？”
“打算……”縫葉抬頭望天，“吃飯，睡覺，打遊戲，看漫畫，這些算嗎？”
朵絲輕輕笑了一下，“和我當年一樣，也很散漫呢。”
縫葉有些羞怒，“我辛辛苦苦戰鬥了這麼多年，退役後享受一下生活怎麼了？”
“過分安逸的生活，會慢慢腐朽一個人，哪怕她曾經有過堅定的意誌。”朵絲輕聲訴說著，“魔法少女，每一個都是懷揣著無比堅定的信念和決心才覺醒的，她們為守護人類和平和危險的敵人戰鬥這麼多年，退役後自然會得到很高規格的待遇。”
“她們退役後此生不愁，隻要不是過度糜爛奢侈的生活，安安穩穩過完一輩子都綽綽有餘。”
“可是，意誌再堅定戰士，也會被時間腐朽呢。”
朵絲飽含深意地看了眼縫葉，“你這樣的生活，能過多久呢？每天起床，點個外賣，開始看漫畫打遊戲，家裡臟了就請個鐘點工來打掃，聽著很愜意不是？”
“能過五年，十年，二十年？”朵絲的聲音逐漸變得低沉，“終有一天，當你起床照鏡子時發現，你漂亮的臉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出現了皺紋，曾經窈窕迷人的身材也因缺乏運動變得臃腫不堪，而你早就失去當年馳騁戰場的力量，你隻是個發福的普通中年婦女。”
“你開始懷疑人生，思考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可是，沒人能解答你的疑惑，你曾經的同伴有了各自的生活，你的心之寶石早就徹底失去了聯係，這個城市也有了新的魔法少女，人們不再需要你。”
朵絲從懷中摸出一個早已黯淡無光的心之寶石，輕輕撫摸著它上麵的裂痕。
“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出現在你身邊，說能給予你強大的力量，讓你恢複當年的實力，甚至青春貌美的容顏。”
“你知道他是怪人，可現在的你，隻是一個普通的中年婦女，你看著鏡子裡的黃臉婆，那長滿皺紋的臉，還有那醜陋的身材，你覺得鏡子裡的那個人很陌生，不可能是你，當年那個青春無敵，在敵人間肆意縱橫，守護著萬千百姓的魔法少女才是真正的你。”
“這種時候，你會拒絕對方的嗎？”
見縫葉沉默沒有回答，朵絲輕輕笑了一下，繼續講述了下去。
“你接受了怪人的血肉，成為了他的奴隸，但同時，你收獲了當年的力量，甚至更勝一籌，而且最關鍵的是，曾經那個青春貌美的你，也重新回來了，你覺得這是一筆合算的買賣嗎？”
朵絲說著說著，仿佛已經沉浸了進去，不知不覺將視角轉換成了她自己。
“後來我才知道，這隻是怪人的研究，他抓了很多魔法少女，想將怪人的力量融合進去，變成更加強大的奴隸，可是無一例外全都失敗了。”
“而我這個退役魔法少女，也許是當年身體被魔法少女的力量改造過，居然成功接受了怪人的力量。”
“但怪人很不滿意，因為強度遠沒有達到他的預期，隻是一個普通奴隸的水平，可能和我體內已經沒有了魔法少女的力量有關。”
“但我已經很滿意了，這比我當年全盛時期還要強大不少。”
“隻是這股力量不屬於我自己，我隻能用它們，為怪人儘心儘力地做事。”
“就這樣，我從當年心懷正義的魔法少女，成為了所有魔法少女要清掃的邪惡壞蛋。”
“我已經忘記自己做過多少壞事了，每一件都是喪儘天良，罪無可恕。”
“你知道這座城市為什麼一直沒有a級魔法少女嗎？原因比你想象的更加黑暗。”
“可憐的琉黃，明明她是我最喜愛的孩子。”
朵絲喃喃自語著，她伸出手，輕輕摩挲著手中的心之寶石，目光流露出懷念之色，“也許它知道曾經為了打敗反派讓它綻放出耀眼光芒的魔法少女同伴，如今成了需要被打倒的反派，想必會痛心疾首吧？”
“我創立魔法少女學院，教導那些渴望成為魔法少女的女孩們，一定要不忘初心。”
“說是不忘初心，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連魔法少女都不行，更何況那些……”
朵絲遙望著遠方，“這座城市已經沒救了，早已被怪人滲透得徹徹底底，我甚至懷疑，這個國家……你如果回京都，記得提醒其她魔法少女注意這點。”
“為什麼對我說這些？”縫葉終於出聲，對方的話讓她心神震動，“你不需要向我懺悔，我也沒有資格審判你，你應該向那些因你死去的人懺悔。”
“我並不是在懺悔。”朵絲開口道，“如果
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依舊不能確定自己會作何選擇。”
“怪人是有執念的，我的執念就是，還是魔法少女時期的自己，可我知道，我永遠也回不去了。”
“其實，你能有這個想法，說明你並不是真正的墮落……”縫葉苦澀地開口，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種情況。
朵絲輕笑一聲，“是啊，我也常常這樣自我安慰，我是在怪人的控製下做出這些事情的，一切罪魁禍首，都是來自那個怪人。”
她仰起頭，看著直衝天際的光柱，“所以，我今天想要真正確定這一點。”
朵絲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番衣襟，然後一臉莊重地把心之寶石佩戴了上去。
“你想乾什麼？”縫葉下意識問道。
“我是這個儀式的祭司，雖然隻負責這座城市，但已經足夠做一些事情了。”
“那個怪人已經死亡，我能感覺到，不用再被他的意誌控製，如今，我要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朵絲轉過身，帶著釋然的表情，向著天空揮了揮手，似乎在向這座她呆了一輩子的城市道彆。
前半段，她是這座城市的守護者，中間段，她是隨波逐流的迷茫者，後半段，她是邪惡的追隨者。
現在，她一襲黑色衣裙，正為自己舉行一場盛大的葬禮，將過去的一切，全部埋葬。
她用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樣子，佩戴著她曾經的心之寶石，向這個世界進行最後的道彆儀式。
“魔法少女，朵絲，前來審判你的罪惡。”
縫葉怔怔地看著朵絲的身影消失在光柱之中，隻有一把黑色的雨傘倒在地上，在風的作用下輕輕晃蕩著。
微風漸漸變大，將這柄雨傘吹向不知何方。
朵絲進去後不久，光柱在一個瞬間忽然變得耀眼起來，隨後猛地暗下。
光柱逐漸變得暗淡無光，再然後，伴隨著一聲支離破碎的脆響，徹底消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