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的人臉色大變。
離她最近的修士馬上警惕上前,保持距離的同時檢查她的情況,渾身浴血、也沾著鬼物黏液的修士一條胳膊已斷,氣息微弱,是拚著最後一口氣趕到的聚居點。
有人給了她止痛丹藥,但仍然目露遺憾:沒救了。
無論是斷了胳膊還是力竭都不是致命傷,而是她已經被感染了。斷了的胳膊處流出的不再是殷紅的血液,而是泛著黑氣的濃稠漿液。
她脖子處的血管都已經變成了青黑色。快則過一倆小時,慢則過完今晚,她就會變成鬼物。
“請說出具體情況!”
“我們是探險者,在地窟下麵遇到了一窩鬼物,本來以為可以清理乾淨……但它們好像早已暗中蓄勢,形成規模了……殺不完……它們可能已經吞掉了好幾個聚居點……它們會從地下偷襲……”
人境之外,靈網不好使。最多某些比較厲害的聚居點形成內部通訊的“小靈網”。雖然是這麼稱呼,但比真正的靈網差了好多。這意味著消息會慢很多,甚至出現謬誤。
隊友們為她爭取了來這裡報信的機會:那些鬼東西在蓄積力量。
根據方向,這可能是它們的下一個目標。
這也是距離沙城最近的聚居點,會成為它們覬覦人境的踏板。城內的人如果得不到消息,說不定還會出來繼續送人頭,成為它們壯大的養料。
她斷斷續續地敘述著。
聚居點內有奇怪的哨聲響起。
旅社中的那個神秘修士頃刻而至,他喃喃道:“怎麼會蔓延得怎麼快。”
他確實聽到消息說,這外麵出現了鬼物浪潮,所以前來獵殺。
他是從另一個方向一路過來的,路上倒沒有見到鬼物,路過這個聚居點隻是進行休整,沒想到……
他與三兩個修士相約離開:報信者讓他們撤離,但聚居點的建立不容易,撤離是最後的選項。
他們是去前麵打探真實情況,再反饋回聚居點,進行下一步部署。
同時有一人是去沙城送信的,必須將最新消息同步過去,避免最糟糕的情況發生,同時請求救援。
有醫修出麵,對報信者進行療愈。至少要像臨終關懷一樣,讓她死前的痛苦少一點,交代完要交代的話。
店主正在調動人手,“若撤離指令響起,所有帶著未成年的,第一梯隊撤離。築基期及以下的,第二梯隊撤離。若無撤離指令,低階修士與未成年也請儘力參與外圍防守。”
“請每位修士提供你們的擅長方向,我方便調動資源。不想摻和的,可以立刻離開。”
沒有任何人離開。
有人找店主報名的時候,聲音有點抖,“我我我……我就是出來見世麵的……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酒館老板問他,“能喝酒嗎?”
他點點頭。
老板將一大瓶酒遞過去,“喝點壯膽。”
他噸噸噸地喝完,眼眶紅了,沒跑。
那家夥一看就跟宋一的同學差不多,都是萌新,臉上寫著好騙。估計來這兒之後也被坑了不少錢,在這裡估計一個人都不認識,更彆說有啥歸屬感了。
他為什麼不跑?
宋一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她一開始甚至覺得這可能是一場戲:
比如一種演習——學校裡偶爾會搞。
比如製造恐慌感,方便據點撈錢。
因為這不符合宋一的認知:
這裡是人境之外,那些家夥有多黑,之前她就見識到了,她還看到有倆人出去打了一架。
不講道德,法律作用有限,是她對這個地方的認知。
在這樣的地方,強者跑得比弱者快,難道不是基操嗎?弱者就是最佳炮灰。這最多算是道德瑕疵,都不違法:弱小才是原罪,你菜怪誰咯?
但他們沒有這麼做。
當然,這不是什麼演習。
或許草蛇灰線,早有跡象:雯雯的爸媽過年期間也沒有回來。據說往年過年時,他們還是會放假回家的。
雯雯的父母不是在沙城外麵巡防,但各地的情況糟糕時,往往會相互呼應。
為了一場戲,黑心店主不必將自己的庫存掏出來免費發放,不必將自己列入抵抗與掩護撤退的第一梯隊。
袁老師和王老師都嚴肅著臉,讓同學們做好撤離準備。
前方的消息傳回來不對,那王老師會第一時間帶小孩們離開,夜晚行路更加不安全,她擅長這個。而老袁不管如何都會加入戰役。
整個聚居點吵吵嚷嚷,還有人時不時罵臟話,顯得十分混亂。
但混亂中,又透著秩序。
宋一覺得這很奇怪。
“老師,為什麼不跑?”
那個來見世麵的人可以跑,袁老師他們也可以跑。既沒有利益,也沒有感情羈絆,自己人的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店主等人也可以跑,他們把能收的東西一收,有價值的一收,換個地方再賺錢不就好了。
當然,按照這條路子,運氣不好的話,弱者會死得比較多。
袁老師嚴肅地看著宋一,“宋一同學,還記得在出發時,我們關於貢獻與奉獻的討論嗎?我覺得這是一部分答案。你覺得陌生人與你沒有情感上的羈絆,但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最重要的羈絆,就是我們都是人類。”
“你知道什麼叫做文明的火種嗎?其實在我看來,火種不是邊城燃燒的炬火,而是每個人心中身為人的執念。每個人,都在為文明留下火種,與身處何方無關。”
人與人之間還是會有勾心鬥角,但外敵當前,強者保護弱者,長者保護年幼者,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怯弱也可以,悄悄離開,彆用怯弱去嘲諷勇氣便可。
袁老師哈哈一笑,持棍去支援建設防線,“不然你覺得修真,修的是什麼?修成千年老烏龜嗎?”
宋一咬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