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她想起來第一次見到掌櫃,那時是傍晚,夕陽斜照在他身上,斯文寡言的臉上莫名平添三分和藹。
但他頭頂上冒的泡泡裡,卻是一個小人雙手摩擦著菜刀奸笑的畫麵,小人磨刀霍霍,然後,就在她眨眼的一瞬間,一個人頭忽然滾落地上。
驚得她心一跳。
她差點以為自己真的聽到了人頭落地的“咕咚”聲。
但其實什麼都沒發生。
如今再看,這一掌櫃一狐狸,寫在臉上的和放在心上的,是完全截然相反的兩種心思。
小二感覺到她的注視,笑眯眯問:“姑娘,還有什麼事嗎?”
伸手不打笑臉人,宋黎也回他一個相同的微笑,“無事,下去吧。”
是夜。
喧鬨一天的驛站安靜了下來,像喋喋不休的人忽然被扼住了喉嚨,一切聲音消失殆儘。
油燈也在不知不覺中熄滅了。
整個驛站被突如其來的黑暗和寂靜籠罩。
黑暗中,忽然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聲響。
“嘎吱”一聲,窗戶開了一道細縫。
一縷輕風拂過臉上,凍得宋黎一個哆嗦。
她睡得極不安穩,夢裡不時閃過狐狸猙獰的臉,以及小人手起刀落人頭落地的那聲“咕咚”。
夢裡狐狸咬上她喉嚨那一刻,她忽然驚醒。
意識還未回籠,手先抄起枕邊的匕首往上捅去。
小二驚得往旁邊避去。
“你居然能醒過來?”
那聲音太過錯愕,以至於顯得特彆尖細。
宋黎驚魂未定,借著窗縫的那抹月光,看到了小二此時的輪廓。
尖嘴、耳朵、尾巴,以及纖長的身體,迥然是狐狸的獸化模樣。
她想起他剛剛的話,“你做了什麼?”
小二咧嘴笑了一下,“隻是給睡夢中的你吐了一抹狐息,沒想到居然不管用。”
他大咧咧地說了出來,完全不擔心宋黎反抗,或者說,他根本就看不起宋黎。
宋黎卻想起剛剛臉上拂過的那陣冷風,凍得她骨頭都快僵硬了,原來是他的狐息,倏然感覺身上一下子臭臭的。
“你不怕我叫人?”
小二獰笑,“我早就下了結界了嘻嘻嘻嘻,就算你叫破喉嚨都沒用!”
宋黎沉住臉,眼見他逐漸逼近。
但她如今半躺在狹窄的床上,已經退無可退,她不甘心,“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孤身出行,帶了麵紗兜帽,身上還帶了很多符咒。”
孤身出行,殺起來方便。帶了麵紗兜帽,身份不明,後續處理起來簡單。身上還帶了很多符咒,強者不會那麼謹慎,大概不厲害。
宋黎心裡歎氣,沒想到太過謹慎反倒讓她送了命,而且提到包袱裡的那些符咒法寶,他語氣皆帶著輕蔑,顯而易見,那些東西對他無用。
而且小二能在這個魚龍混雜的驛站裡乾那麼久,還沒被人發現身份,實力可見一斑。
事到如今,宋黎已經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但還是忍不住譴責道:“私自翻人包袱,真沒禮貌。”
小二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我都要吃了你了,翻包袱算什麼?”
他話音剛落,宋黎心裡就滲出一絲涼意,還沒反應過來,鋒利的爪子已經直衝她眼睛而來了。
此時小二完全露出了獠牙和利爪,嘴角咧開的微笑格外殘忍冷漠。
對方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對小二來說,殺雞一樣。
他篤定,眼前人會死。
卻在下一秒,“哐當”一聲,他的爪子撞到了利刃之上。
宋黎學過武術,打過比賽,實戰經驗豐富,判斷能力和反應力都極強。
她憑借著反應擋住了這看似對普通人無解的致命一擊,但代價是,她幾乎沒有還手的力氣了,此刻雙手死死握著匕首,大口喘息著。
這就是人和妖之間的差距。
對方隻是輕飄飄揮出一巴掌,她就得拚儘全力去抵抗。
這場戰鬥,從一開始就預示了,毫無勝算!
但掙紮總比放棄來得來希望。
何況宋黎也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
小二盯著那把匕首,上麵血液流淌,一絲絲,一縷縷,他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受傷了,隨之而來的,是刺撓的疼痛。
他盯著宋黎的眼睛,一字一頓,充滿戾氣,“你真是好樣的!”
不等宋黎回神,小二空閒的那隻爪子直取她心臟而去。
她已經空不出手來抵抗,幾近絕望,卻忽聽“璫”一下,爪子堪堪停在心口上,寸步難進。
宋黎登時睜大眼睛,恍惚想起來,自己身上穿了金甲衣,這東西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有市無價,雖然最後落到了主角手裡。
但現在仍舊穿在她身上!
小二則滿臉錯愕,今天出了三次意外,一次是堪比蒙汗藥的狐息出了岔,一次是獵物的垂死掙紮,一次是現在。
為避免夜長夢多,他一臉狠辣,爪子不帶停就朝宋黎脖子送去。
剛死裡逃生,心裡還一陣後怕,宋黎此時心裡也充斥著不甘心。
“你想吃雞腿嗎?”
小二頓了一下,頭頂上重新出現了泡泡,畫麵裡,紅毛狐狸在對著雞腿瘋狂流口水。
但隻是一刹那,下一瞬間就毫不客氣割向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