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與他賞花的人是濯纓,如果在他處理公務時替他研墨斟茶的人是濯纓,如果在他夜深醒來時身旁之人是濯纓——會是怎樣的感覺?
他一直清楚自己對濯纓的心意。
但更清楚的是,她作為謀士的價值遠大於她作為一個妻子的價值。
所以,即便他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想娶她,但那個時機,絕不是現在。
沉鄴藏在袖中的指尖嵌入掌心,狀似平淡地答:
“即便我想娶,你也不會願意嫁給我的,不是嗎?”
濯纓扯了扯唇角,算是對他這個愚蠢問題的默認。
“你做主定下婚約?”
一旁的靈瑟忽然出聲,少女的嗓音天然帶著目中無人的譏諷。
“你又算什麼東西,能做她的主?果然如母親所言,是個自大傲慢的討厭鬼。”
人皇冷眼瞧著這個出言不遜的少女,他並不知道靈瑟的身份,隻是敏銳地感知到了她身上不俗的實力。
“母親?你母親是何人?”
靈瑟倨傲地抬了抬下頜。
“將死之君,不配知道我母親的身份,你隻需知道,我會親手將你的腦袋帶回去獻給她即可。”
濯纓瞥了她一眼。
原來如此。
靈瑟所謂的任務,最終的目的,就是人皇的腦袋。
“你沒有那個機會了。”濯纓淡聲道,“我說了,你隻有一個選擇,就是讓你的永寧公主歸順於我的人,隻有我才能收拾你的爛攤子。”
靈瑟垮下臉來,為難道:
“這可不行,如果我不能親手殺了人皇,回去一定會挨罵的。”
“你辦的錯事不止這一件,總歸要被罵,多幾句少幾句有什麼區彆。”
“……彆的都好說,姐姐,人皇的腦袋,我可是勢在必得的。”
“那就試試吧。”
聽著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他腦袋的歸屬,人皇怒火中燒,恨不得能親手殺了她們。
“沉鄴!你還在等什麼!”
沉鄴望著視線儘頭的雪衣少女,沉聲問:
“你當真決定好了?現在回頭,還有回旋餘地。”
濯纓:“你也當真決定好要送死了嗎?”
人皇身上尚有幾分人皇之氣殘餘。
今日她殺不了人皇,但要殺沉鄴卻不必被任何規則束縛。
鏟除了荒海這股力量,穆君率領的霍家軍便無人可阻,到那時,帝闕身上最後一絲護體的人皇之氣便會蕩然無存。
看著她的眼神,沉鄴知道,自己再退避下去,真的會死在她手裡。
天水碧的衣袍下驟然掀起水浪狂瀾,明明是春寒料峭的時節,但大殿四周,卻吹起一陣刺骨凜風,連空氣都好似要被這股寒意封凍。
玄霜弓。
沉鄴的本命法器。
冰霜凝成的箭矢寒氣逼人,濯纓前世曾親眼見過被玄霜弓射中之人一截手臂生生凍爛。
這是一把在萬年冰洞中積攢了萬年寒氣的法器,決不可輕視半分。
靈瑟眼眸一轉:
“姐姐,你要是同意不跟我搶人皇的腦袋,我就幫你一起除掉這個人。”
濯纓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忽而道:
“誰說我要除掉他了?”
沉鄴和靈瑟同時一怔。
她不動手?
那她方才說的那些話是……
“要除掉他的人,是你。”
濯纓後撤一步,雲淡風輕地望著對麵殺氣騰騰的弓陣,對靈瑟道:
“你今日不除他,明日荒海軍就能將你的城池吞下,人皇之氣不散,你想殺人皇就是癡人說夢。”
靈瑟瞪大了眼。
“他們要是吞了我的城池,下一個就是你!”
“那也是下一個,”濯纓似笑非笑地對她道,“至少你肯定比我先敗。”
“你——”
涉世未深的靈瑟直到現在才突然想明白,為何今夜濯纓如此有耐心,主動跟她說了這麼大一堆話。
結果兜兜轉轉,目的是這個!
濯纓就是想讓她與沉鄴鬥個你死我活,然後她再坐收漁翁之利!
太壞了!
靈瑟想掉頭就走,卻又心裡清楚自己走不了,因為濯纓說得沒錯。
沉鄴不除,她的人會死,就連人皇也沒法殺。
她今夜也是為此而來。
迎著靈瑟又氣又惱的目光,站在她身後半步的濯纓淺笑道:
“你要是有把握能殺沉鄴,早在我來之前就動手了,之所以沒動手,也是清楚以你剛晉升中三品的實力,對付他沒有把握——”
“是與我作對,跟我搶人皇的腦袋,還是與我合作……我賭你在沉鄴的手下撐不到半個時辰,好好考慮一下吧,留給你思考的時間不太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