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醫館內,做凡人打扮的炎君原本在盯著小童煎藥,隻聽身後傳來謝策玄的一句“炎君快來,十萬火急”,他都沒來得及回頭,就被那位人高馬大的少武神單手扛走。
再回過神來時,見到的便是坐在榻上與他四目相對的濯纓。
“……謝策玄,炎君年歲這麼大,怎能如此無禮。”
腳終於落地的炎君心有餘悸地點點頭,無話可說地指了指謝策玄,又看向濯纓:
“沒白疼你,這次又受了什麼傷?”
濯纓微微一笑:“外傷而已,不嚴重。”
“誰說不嚴重,”謝策玄湊上前指給炎君看,“這麼深,這麼一長條的傷口!那個什麼狗屁神女,要不是你把她支走了,我必須也給她胳膊上來一條——”
炎君仔細一瞧。
傷口倒確實深,不過仙人的恢複力不同尋常,這種皮外傷,再來晚點都要自己長好了。
炎君象征性地給濯纓上了些藥,回頭衝謝策玄吹胡子瞪眼道:
“你們年輕人玩這種小把戲也要有個限度,下次叫我看病好好叫,再做這種不成體統的事,彆怪我抽你。”
謝策玄敷衍嗯嗯兩聲,眼裡寫的全都是“我下次還敢”。
待炎君走後,濯纓才有空開口問:
“你們怎會在此處?”
“——還不都怪那個媧皇宮的神女,”謝策玄冷嗤一聲,“若是尋常的人間戰亂引起的死傷,上清也不該管,但邯州被奪,死傷無數,卻並非是凡人主導的戰事,而是神女靈瑟和荒海少君之間的爭鬥。”
永寧公主根本就是被靈瑟趕鴨子上架的傀儡,而荒海軍更是仙族軍隊,本不該參與人族戰事。
鑒於此,天後特許上清天宮許多仙人下凡,在不動用仙法的情況下救下蕪州。
解釋完這個,謝策玄又瞥了眼濯纓:
“你還問我,我才是要問你,你此番下凡怎麼不叫我?還跟那個靈瑟一起,你們去哪兒了?”
濯纓失笑:“你不是忙著修行嗎?你又不是我的仙使,也不是清源神君的仙犬,總不能每次有事都叫上你吧。”
“……”
既不是仙使也不是仙犬的謝策玄無話可說。
他的視線隻好落在濯纓的傷口上,嘀嘀咕咕道:
“這包得是不是太敷衍了點?這麼快就好了?你感覺如何?暈不暈疼不疼?”
其實說疼倒也還是有些疼,之前在皇宮裡時還沒什麼感覺,反而是到了醫館,謝策玄圍著她的傷大驚小怪,炎君又仔仔細細給她傷藥時,痛覺卻突然敏銳起來。
但濯纓注視著謝策玄的雙眸,搖了搖頭。
“真不疼還是假不疼啊?”少年眸中露出懷疑之色。
藏在濯纓袖中的雨師瑤豎起了耳朵。
這可不能怪她偷聽,要怪隻能怪她獨得濯纓公主的寵愛,可以隨時貼在她身邊,近距離見證一對道侶的誕生。
就今天這個美人受傷的天賜良機,哼,隨便噓寒問暖幾句,她都不敢想這感情得進展得多麼迅速!簡直就是便宜這個臭男人了!
然而下一刻——
“還是練少了。”
謝策玄盯著濯纓因包紮傷口而露出的肩膀,凝眸肅然道:
“你看看你這……那個叫什麼……對了,膚如凝脂吹彈可破,就這麼脆的皮膚,難怪被靈瑟的法器隨便刮一下就能刮出那麼深的傷,下次我帶你去紫明天,那裡有一處兩儀洞,裡麵冰火兩重天,最適合煉體。”
雨師瑤聽完差點暈過去。
什麼兩儀洞什麼煉體,真是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還有護體的法器,我們天王殿的甲胄特彆好,下次我送你……哦不行,那個太重了,你穿不動,下次我問問魯墨,整個上清他對法器是最熟的,說不定他知道有什麼你能穿得動的材質……”
他隨意地坐在床邊的腳榻上,思索得極認真。
濯纓偏頭看著他的側臉,一副聽得很感興趣的模樣。
而水魂珠裡的雨師瑤——
他們聊天的內容對她而言太無聊了,她聽著聽著就不自覺地睡了過去。
濯纓瞥了一眼自己的寬袖,又抬眸看向正說得起勁的謝策玄,忽然出聲:
“方才你說的那個兩儀洞……”
“怎麼?”
見她感興趣,謝策玄興致勃勃地給她介紹:
“我跟你說,當初我晉升中三品的時候就是在那裡閉關修行,兩儀洞內十二時辰焱陽之火,十二時辰玄極寒冰,如此淬煉七七四十九日,你要是能扛下來,絕對是鋼筋鐵骨——”
她笑了笑:“是嗎?那淬煉之後,豈不是就不能膚如凝脂,吹彈可破了?”
謝策玄:“……”
“多可惜,我看有的人,還挺關注的。”
“…………”
眼看著少年的耳尖紅得快要滴血,濯纓原本準備轉移話題,卻不料見他彆開臉,有些生澀地開口:
“那個……那個關注……人之常情,我也就多看了一眼而已……但皮囊有什麼重要的,我知道,你肯定想變得更強。”
濯纓愣了一下。
他轉過頭,亮如淬火的眼眸直視著她,滾燙得似乎能將她的心口點燃。
“我也想看到更強的你。”
一門之隔的醫館外人聲喧囂,微微敞開的窗欞外有花枝在風中晃動,幾片淡櫻色的花瓣被吹落在濯纓的手背上。
她回過神來,指尖輕顫了一下。
“少將軍——”
窗外一個士兵打扮的青年朝裡麵招了招手。
“您在這兒啊!您昨日教的陣型我們都排練好了,想著您什麼時候來指點指點呢!”
“來了!”
謝策玄立刻起身。
“那我先去瞧瞧,你就在這兒好好休息——對了,你還沒說你和靈瑟到底為什麼會一起回來,待會兒等我回來
之後你彆忘了跟我說啊。”
少年風風火火,來去匆匆,室內的空氣被他行動之間攪亂,又很快歸於平靜。
唯一平靜不下來的——
濯纓掌心貼住胸口。
是她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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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州城衙署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