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
小柳兒回過神來,警惕地擋在濯纓身前:
“你要帶公主去何處?”
“自然是去她真正該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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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上清天宮。
萬象殿閉門謝客,昊天帝君取來神台鏡,將謝策玄夢中的記憶映入鏡中,與天後和濯纓,翻看完了這一出漫長而又跌宕起伏的經曆。
饒是濯纓再聰慧,也想不到謝策玄突然來幫自己,竟然是這樣的緣由。
“……這一切,真的是真實存在的嗎?”
天後沉吟片刻道:“寰宇之大,界麵無數,在我們的界麵,這些自然是沒發生過的,但在其他界麵,或許因為某些微小的改變,而導向了截然不同的未來。”
也就是說,這些並不是虛無縹緲的夢。
在某個界麵,它真實發生過,又或者說,它正在發生,並且仍在延續。
濯纓再看向眼前的天後帝君,以及身旁的謝策玄,心緒混亂起伏,難以言喻。
而與之相反的,是適應良好的天後和昊天帝君。
他們不僅已經開始商量要以何種名目接濯纓到上清,還開始替濯纓仔細籌劃著到了上清之後的修行日程。
畢竟在那個界麵,她可是九曜星宮之主,是修行兩載就成了中三品仙人的天才。
這一世雖晚了幾年,但是好好栽培,隻會進步得更快。
縱然在看到神台鏡裡的記憶時有了準備,但真切的麵對天後與帝君的熱情相待時,濯纓還是有些無所適從。
入夜,九重天墨色如海,群星瀲灩。
睡不著的濯纓披衣起身,天後給了她通行令牌,濯纓便打算在上清天隨處轉轉。
白日裡在神台鏡中窺見的畫麵一幕幕地掠過腦海,與此世的記憶交織,攪得濯纓思緒混亂,不由得輕輕歎息了一聲。
“歎什麼氣呢?”
濯纓並無仙力,直到謝策玄開口之前,都沒有注意到他一直在暗處觀察著自己。
“……你跟蹤我?”
濯纓抬眸望著梅影間的少年,半倚著花枝的謝策玄摸了摸鼻子,反駁道:
“怎麼是跟蹤呢?今夜該我在萬象殿附近巡邏值守,你可彆太自作多情了啊。”
坐在秋千上的濯纓彎了彎唇角,沒說話。
過了會兒,樹上的少年忍不住出聲:
“所以你為什麼歎氣啊?”
濯纓不鹹不淡答:“你猜。”
“我猜嘛……?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拖長了語調,尾音上揚,“我猜,你不想來上清。”
緩緩晃蕩的秋千弧度變小。
“為什麼?”
“這不很簡單嗎?”
謝策玄以手為枕,仰麵看著天上群星,懶懶散散道:
“夢裡的你選擇來上清,那是因為一切都從頭來過了,可現在,你助沉鄴一統四海,若是此刻一走了之,豈不是你累死累活讓沉鄴白撿了個便宜?你雖然看著對什麼都淡淡的,可這種虧,你怎麼肯吃?”
濯纓沒有反駁。
“不過我很好奇,”少年側身望著她的背影,“如今四海平定,你肯定也不會為了一己私利惹得民不聊生,就算你留在荒海,又有什麼辦法能報複沉鄴?”
秋千吱嘎吱嘎晃蕩,雪色裙擺如浪花翻湧。
“那你會幫我嗎?”
謝策玄托著腮,本想一口答應,可想到夢中自己那沒出息的模樣,又矜持了一下。
“這個……”
餘光忽而瞥見少女握住秋千繩的手似乎滑了一下,整個人輕如白燕,驟然飛了出去。
謝策玄頓時心臟猛跳,想也不想,立刻撲了下去,將跌出去的少女一把攬入懷中。
“——沒事吧?你怎麼連秋千都抓不穩啊?”
謝策玄眉頭皺得能打結,緊盯著懷中少女:
“不管你選待在上清還是荒海,先把你這副破身子治好再說吧,這也太脆了,怎麼蕩個秋千都能把自己蕩——”
話還未說完,那隻纖細如玉的手指攥住了少年的衣襟。
兩人的距離驟然縮短,謝策玄霎時失語,微微驚愕地望著近在咫尺的烏黑眼瞳。
“我不是不想留在上清,隻是我不服。”
“荒海變法至今,其中艱辛難以言喻,我若丟下這一切離開,人人都隻會記得我當初變法的滿手血腥,我想親手主導變法的後半程,親眼看著荒海在我之手變得強大,讓天下人都知道,我赤水濯纓並非心狠手辣的奸臣酷吏,而是奠定了荒海基業的功臣。”
“無論最後結局如何,至少,我想為我自己正名。”
少女烏黑眼瞳映著月夜下的一點光,燦若繁星。
“謝策玄,你能理解我所說的話嗎?”
四目相對的這一刻,他看到了在這副病弱軀殼下燃燒的不甘與積憤,他聽到了血液在自己身體裡湧動的聲響。
雙臂不自覺的收攏。
懷裡的分量輕如羽毛,卻又沉重得讓他必須竭儘全力才能扛起。
他定定望著她,良久,才一字一頓地回應她:
“我明白。”
他明白她的委屈。
明白她經曆的苦難。
明白她想寧可舍棄神台鏡中看到的那些美好的未來,也要轉頭走入一條未知小路的緣由。
“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替你,掃清一切障礙。”
當自己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謝策玄就知道——
完了。
他好像離夢中那個對赤水濯纓言聽計從的自己,更靠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