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朱大一摸淚,卻看見朱溫正站在他前麵不遠處,他又使勁摸了幾把淚,恨恨地嚷道“怎不跑了?賊豬狗!”朱溫賠著小心道“大哥,你來,給你看個好玩的!”朱大道“玩!玩!你也不小了,三!得給郎君——老夫人乾活,皇帝家也不養閒人的!”朱溫招著手道“不來,我跑了的!”
朱大隻得跟了過去,進了林子,便看見朱存懷裡正抱著什物坐在一棵大樹下,他道“三,你要是又抓了雞來吃,我一準打你個半死!”走近一看,卻是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鹿,脖子上套著繩子,狗似的舌頭正在舔卷著朱存手中的飯團。他蹲過去摸了摸鹿頭鹿耳,問道“三,這是哪來的?”朱溫歡喜道“便是這林子裡,一點不怕人,我和二哥伸手便抱著了!”朱大起身道“還是放了好,它有娘爺的,養不活便死了!”朱存即口嚷道“不!”朱大敲了他兩下,又蹲下道“我看它也不喜吃飯,也沒飯與它吃的!”朱存又咬著牙道“不!”朱大道“這由得你來!”
“我不!”
朱存抱著鹿便起了身。朱溫道“大哥,把鹿送給郎君,郎君會不會歡喜?”朱大道“三,他是主人,娘和我們吃穿都是郎君賜的,這林子也是他家的,這鹿本來便合是他的,說什送來?”朱溫道“那他要不要的?”朱大點了點頭,其實郎君那氣性也沒準的,今天是黑著臉出去的,又是黑著回來的,也不知為著什事。朱存卻不肯,朱溫去他耳邊咬了一會,朱存便也肯了,將鹿從胳膊裡放了出來。
三人進了院子,朱大便要將著兄弟去尋往劉崇,朱溫卻執意要在前院等。一會,劉崇和他母親都出來了,朱溫流矢上前拜了,起來便道“阿婆,林子裡來了鹿,我使飯誘了一個來!”便撮嘴呦呦的招了幾聲,那鹿便呦呦地走了過來。劉母走下階看了看,笑道“果然是個鹿!溫哥兒,你這飯倒使得好,它可吃來?”朱溫道“阿婆,吃不了,我大哥說我爺曾說——呦呦鹿鳴,食野之蘋。它合是愛吃蘋婆(蘋果)來!”劉崇道“娘,這小廝不良善,才說使飯誘的,又說不吃,這都是什話!”朱溫道“阿婆,是真來——我就這樣喚它福鹿、福鹿,來!來——到咱劉家來,郎君賞飯,阿婆賞錢!它便過來了,卻又不吃!”劉母聽了,眼睛都笑沒了,問道“溫哥兒,阿婆使錢買下這福鹿可好?”朱溫道“這本是阿婆的福鹿,不須錢的!”劉母不由得撫了撫朱溫的頭,對兒子說道“鹿進家門,是好兆頭!得養下,用些好料,馬吃的它便能吃,可不能沒緣沒故的折了!”劉崇也隻得應了。
劉母又轉身說道“溫哥兒,往後你與你二哥便往欄廄裡鍘草、添料,到年時鹿養大了,馬也肥了,阿婆再賞錢,可願意來?”朱存流矢應了,他既想要錢,更喜看馬。劉崇道“娘,他們可是能伺候牛馬的?”劉母道“有老的領著,有什不能的!溫哥兒,你不樂意?”朱溫道“郎君肯了,便願意的!”其實他一早便掂記劉崇那兩匹馬了,隻是劉崇寶愛得緊,廄裡那老子也不許他們近。劉崇道“敢不聽廄裡吩咐,驚了牛馬,打一頓攆了出門!”朱溫拜下應了。劉崇使勁揮了揮手,隨著他娘便往裡麵去了。
到了中堂坐下,劉崇便道“娘,我還是讀書科舉罷了,這年月沒官便做不得人,更富不了家!”劉母默了好一會,才開口道“你與我添上幾個孫子,應募戍邊也由你!”劉崇側了身子,顯然又惱了。劉崇母也不說話,也不是她不通情理,一者兒子並無此才,二者親戚亦無此勢。一般人戶要得個進士,比登天還難的。他爺比他強煞,苦熬半輩子也隻得個明經,他能成什的?便是受不了揉搓,想避事罷了!悶了一會,劉崇道“她便生不了!”她當然是指他的渾家。
劉母道“我看她是能生的,你耐下心來,多行善,多積德!果然不成,為娘往彭城(即徐州城)與你提親!”劉崇道“娘,有這話——彭城孩兒往後便不能去了,真個是為通關節去的,豈有其他!”劉母道“是來,通關節!待府衙定了,你再去!這也沒理了,李納父子(李師道之父)當年也不如此的!”劉崇道“娘,路上我也想明白了,李叔父也隻是小小府吏,便有心相幫,也未必作用的。不如節省些,不能乾事的男女都攆了走!”劉母道“你說朱家母子?”劉崇道“也不隻這幾個!”劉母道“為娘天天吃齋念佛的,沒恁硬的心腸!罷了麼,往後隻不再收用便好!”便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