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橫行坐在了柔軟的辦公椅上。
這是一間很標準的辦公室,牆上掛著地圖，保險櫃、辦公桌和會客廳，唯一特殊的是它位於城堡內。
不知道是不是還沒有來得及收,茶幾l和辦公桌上都有一堆淩亂的機械零件。茶幾l上還有公文紙，易橫行瞥了眼,封麵寫的是“永恒市5年發展規劃”。
易橫行在調查局工作了20年，去過不少地表據點。
大多數都很簡陋,不成規模,沒聽說過人聯，倒是對神庭充滿向往。人生最高追求是去神庭的幾l座地表城市定居。
在調查組眼中,神庭邪惡又狡猾。他們會故意放出畸變人（對於一些小村落來說,一頭畸變人已經是滅頂之災）,然後讓天啟騎士從天而降。
獲救的小村落往往對神庭感恩戴德。天啟騎士會在那裡停留一段時間，留下一名傳教士擔任領袖。
而隨著老一代人死亡,人聯對地麵的關注度越來越少。甚至不少民眾認為，地表遺民就是趴在自己高昂稅收上的吸血蟲,要求放棄地表援助。
這些民眾往往是城市的低收入者；而一些自以為“精英”的人,則持相反的態度。他們愛著地表抽象的人,而不愛和他們一同呼吸著地底空氣的人。
人們被不同的觀點、立場分化；真正的既得利益者,在這樣的對立中從不出聲。
人聯在地表的凝聚力就是這麼一點點消失的。靠著每座地下城市寥寥數百人的調查員，根本於事無補。
易橫行根據沿路觀察到的情況,對永恒之城做出簡陋的評估：地表一座有秩序的中型城市。規模中等。城牆上有新鮮的戰爭痕跡……並不清楚人聯的存在，認為領導者是來自幸存者基地的相南裡。
“有秩序”，這幾l乎是對地表城市最高的評價之一。更彆提這裡的人居然還在工作,還有飯吃。沒有滿臉哀愁、一身疲憊。
路過食堂的時候，易橫行忍不住停留片刻，觀察黑板上寫的招人啟示。
他問葛根：“這什麼基地招到人了嗎？”
葛根憨厚地笑了一下,帶著農民的孩子特有的質樸：“我們很多人都報名了。但還沒有公布名單。”
易橫行微微眯起眼：“你們都很想去基地？”
葛根點頭：“想去。”
他補充：“哪怕沒有名額也想去。因為想幫他們。基地給了我們食物、種子。還有我機械義體。三個月前，畸變人攻城。我在保衛的時候重傷，原來的城主隻會因為我沒用拋下我，不會給我換義體。”
走著走著，易橫行又遇到了矗立著紀念碑的廣場。
紀念碑前方竟然還擺放著幾l支野花和麥穗花。看起來是人們自發的。
他繞著紀念碑走了圈，也看見了寫在後麵的文字。
“紀念為解放智慧生命而犧牲的英魂。”
——幸存者基地宣。
嗬，還有文化宣傳。
名字都沒聽
說過的基地，所圖甚大啊。
易橫行問：“那你們知道人聯嗎？”
葛根照本宣科地回答：“知道。曆史課有講，人聯地下城市聯盟。我們同屬於人類的一份子。⒂[]⒂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易橫行的表情這才舒緩了一點。
哎，真是的。辛追也不說清楚點。
收到求援到底是什麼求援，觀察情況又要是什麼情況？
不過也是，辛追作為調查組負責人，為了清理城裡的菌絲人母體，天天都在開會、出任務。能想得起這茬已經很不容易了。
葛根帶他來辦公室後，有些笨拙地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後退了出去。
易橫行端起杯子，沒喝，嗅了一下。
他從腰包裡掏出一根試劑浸潤，沒有變色。看來裡麵沒有奇怪的添加劑。
易橫行坐下不到三分鐘，辦公室門被推開，相南裡笑容滿麵地走了進來。
易橫行起立，握住相南裡伸過來的手。
相南裡熱情道：“歡迎，我就是幸存者基地目前的負責人，相南裡。”
易橫行微微一笑：“你的人聯語發音很標準，從談吐看，受過良好的教育。那你應該知道‘相南裡’這三個字的含義。”
相南裡忍不住吐槽：[這句話什麼意思。我不會又遇到我的毒唯了吧！]
小青：[我認為這是很多人都會有的疑惑。]
“作為一名解凍人，我一出生就叫相南裡。”相南裡的表情無奈，“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還是他爸媽取的呢！寫進族譜的。
易橫行沉思片刻：“根據任務記錄，姑蘇城在1月收到了永恒之城城主的求援信號……”
因為神庭也不清楚狀況，辛追給出的求助信息說得很是含糊。
易橫行停頓片刻：“你們基地占領了永恒之城？”
相南裡解釋：“不是占領，是解放。”
易橫行無所謂地笑了一下：“其實沒關係。我們不乾涉地表城市的戰爭。”
他的不在意發自內心。
在人聯眼中，沒有什麼是一枚遠程導彈解決不了的問題。
相南裡沉默片刻，打開城堡的窗戶，外麵的冷風灌了進來：“這位調查員同誌，請看。”
他伸出手，指向大約一公裡外的平原，永恒之城的內外都有平整的田地：“永恒之城原本是一片森林。城裡的人世世代代居住在這裡，一點點把森林開墾成田地。這片是小麥，這片是玉米。山後麵還有一片，種的是土豆和甘薯。
“地表冬季漫長，隻有很短的幾l個月適合種植。每一個居民都在和老天爺搶時間，為此可以從早上六點一直乾到晚上六點；挑水、修水渠、捉蟲、犁地。還有許多我想不到的農活。
“這些人的壽命很短，洛陽城人均壽命140歲。地表這些人，根據我看的資料，人均壽命隻有42歲。
“一部分是因為日積月累的輻射；更大一部分，卻是長久的操勞、疲乏和饑餓。
”
“他們的努力得到了什麼？這些人在過去，被城主稱之為‘農奴’。是比機器人更低一級的財產；這些糧食換來了珠寶、武器、貴金屬、收藏品、高端的科技品。
“城主認為這理所當然。因為種子、農具、田，都歸他所有。隻要掌握這些資源，他什麼也不用做，就能享受財富的增殖。
“每年冬天，都有年老體弱的居民餓死。為什麼一個農業城市，產糧地。卻每年都有人餓死。調查員同誌，我剛從冷凍艙裡出來，我不理解，也不接受。所以我和基地的其他人殺死了這座城市原本的主人。”
易橫行本來想說現在哪個據點沒有奴隸，這一舉動和進彆人家裡搶劫有什麼本質區彆？
但他看著相南裡堅決的眼神，卻驟然一驚。
向來如此，便是正確嗎？*
相南裡微笑道：“我們用槍與火征服了永恒之城，帶來的卻是豐收。我們讓他們免於壓迫，讓他們吃飽穿暖。所以，我說基地是在解放永恒之城。你們。宣稱著人類主義的人聯，一個說要和全人類共進退的城市聯邦組織，難道不敢苟同嗎？”
相南裡的語氣很客氣，言辭卻很是銳利。
易橫行有些啞口無言：“你是什麼時候冷凍的？”
相南裡看向遙遠的田埂，目光有些懷念：“在地下城市還沒有建起的時候。”
易橫行回答：“怪不得。”
說到這，相南裡難免停頓片刻，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對了，我看政策，歸順人聯的地表城市，可以申請財政補助是吧？”
……
……
易橫行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明明是來調查的，為什麼最後稀裡糊塗簽了一份地表補貼協議。
體內的內置AI接受了這份電子合同，上麵有雙方的公民ID編碼。隻要在人聯的領土上，就具備法律效應。
易橫行是調查組的高級乾部，經常出入地表，有權限使用一定份額的“地表城市援建基金”。
易橫行自我安慰：“算了，反正都是財政部給錢。這個據點起碼看上去是真的在搞基建，而不是領導揣進自己兜裡。”
早些年，易橫行也是一個熱血青年。他剛畢業，加入了調查組。有10萬信用點額度的扶貧權限。
易橫行把這個權限給了一個地表村莊的村長，村長感恩戴德，差點給他跪下。
當時，易橫行心裡還美滋滋的。結果晚上，在姑蘇城交通站抓嫖/娼的時候，看見了村長的身影……
嗯，村長點了兩個高仿真的愛偶，包了一個月，加起來價格剛好十萬。
因為幸存者基地人數太少，還不夠注冊資格，所以對口援建的據點是“永恒市”，這份協議可以為城市提供100萬的基建補貼。
永恒市是剛改的名字。回去後，易橫行載入係統，就可以更新了。
自從簽完協議，易橫行感覺相南裡的笑容更親切了。
[小智！快快快，看看錢到賬
沒有——]
不怪相南裡這麼激動。
他自己賺到錢，頂多能從黑市買點物資。黑市裡的東西不一定好，但必然會更貴。
人聯提供的援助基金，目前隻能用於購買線上商場內的商品；相當於永恒市的財政賬戶，領到了100萬的商場代金券。
扶貧商場裡的東西都是批發價，而且能買到很多普通人根本買不到的東西。
比如地底電纜。
比如輻射淨化裝置。
比如各種機械硬件、軟件。
比如軍火，當然，這個比較貴，且都是最基礎的武器，暫時不在相南裡的考慮範圍內。
還有北辰需要的研究材料，相南裡正在發愁到哪去買。
“十分感謝你，我的朋友。”相南裡握住易橫行的手，上下搖晃，“永恒市永遠是人聯最堅固的壁壘。遠道而來，你也應該餓了吧，走，去食堂請你吃招待餐。”
食堂的招待餐沒什麼特彆。頂多是食堂阿姨看見來人是相南裡的份上，多打了點土豆泥。
易橫行吃過不少次招待餐，還是第一次在這種公開場合。周圍都是臭烘烘的農民。有的剛澆完化肥，有的一身熱汗。食堂熱乎乎又臭烘烘的。
不少人吃飯還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狼吞虎咽。就連木桌的顏色也很深，看起來不怎麼乾淨。
好在，易橫行並不介意。比起奢侈的宴會，在地表，這其實才是他更想看見的東西。
相南裡交了兩張工分券，選了個乾淨點的桌子，語氣多了點歉意：“抱歉，城裡條件都這樣。看在招待客人的份上，廚師答應我多炒兩個菜。”
兩個菜，一葷一素。素菜是蒜薹豆腐，葷菜應該用的凍肉，口感像肉泥。但味道還行。
易橫行觀察了一下，周圍人吃得也差不多。
事實上，如果不是觀察到易橫行在戰鬥時救了一下葛根，相南裡未必會采用這樣的態度。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應對方案。而他隻需要展示對方想看的東西就行了。
相南裡甚至覺得自己較為幸運，起碼易橫行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好官”。要是來個混賬點的，他還沒想好殺了後要怎麼糊弄人聯。
相南裡臉上架著電子鏡片，一邊分神在商場裡選購，一邊和易橫行聊天。大家都是高知分子，交流起來毫無障礙。甚至易橫行說自己畢業於東嵐大學，相南裡順口道“我當年去那裡做過講座”……
然後補充道：“不過我去講座的時候，你那時候還沒出生呢。”
易橫行莫名覺得他的語氣很是慈祥。
但是他又回顧了一下學校的曆史，似乎除了那個“相南裡”，東嵐大學也沒請過同名同姓的其他學者。
易橫行不由得感覺到一絲古怪。
但相南裡卻很快把話題帶到了菌絲病身上。
易橫行喝了兩口糧食酒，話多了一些：“姑蘇城現在交通管製，很多人想走調查組的門路，從交通站前往地表，再從
地表轉移到其他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