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還沒有進行機械改造,但對自己出生的新手村還是有點感情的。
係統:“這個要問你,我隻是一個不諳世事的離線AI。我的語言風格是跟隨你的對話而調整的。”
辛追抽出一張照片,擺在相南裡麵前。
相南裡的手還被拷著,隻好伸著腦袋過去看。
拍攝時間是淩晨六點半。灰白昏沉的天空下,破爛的鐵網矗立在廢墟上。濃霧從牆裡傳來。
透過霧氣能看見蜂鳥無人機在半空盤旋,搜尋著入侵者。
與此同時,像是電線一樣的鐵索上停留著數不清的飛行無人機,像一隻隻沉睡的夜鷹。
一條巨大的爬行者正在艱難地翻越鐵網。炙熱的電光把它的半邊身體都烤到融化,它卻依舊渾然不覺,猩紅的眼眸裡甚至流露出向往和興奮。
破爛到露出底色的金屬牆壁上,用黑色的油漆塗出了兩個十字架的形狀。就像末日的末不要最後兩筆。
——正是黑十字審判庭的標誌。
相南裡把照片上的內容記在了腦海裡,繼續詢問:“好吧,但這和我這種良民又有什麼關係呢?我按時交稅,還熱愛做慈善。”雖然是為了避稅,並且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副隊,不用和他說這麼多吧?”開車的滾石道,“這算調查報告裡的機密內容了。還是說你又想泡弟弟。我提醒一下,他單位是無業
,不是你喜歡的那種男大學生。”
辛追的嘴角略微一抽:“我們想申請支援,繼續調查。但總部沒有同意,並且要求我們立刻撤離。而我們隊長不想放棄,所以,他潛行入內搜尋信息的時候受傷了,他機械化程度比較高,需要人修理,就是這樣。對於他這種機械改造人來說,你們這些技師就像是醫生。”
係統:“他有刻意隱瞞一些事。通常情況下,調查局不可能對重傷的員工不聞不問。如果是擔心會被強行帶回去,難道有什麼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嗎?想不通。可惜這裡沒網,要不然可以查一下新聞,有沒有調查小組叛出。”
“你怎麼自顧自地開始幫我分析了!”相南裡吐槽,“咱們之間有親密到這種地步嗎。”
係統沉默兩秒:“幫忙降低你的決策成本。”
相南裡沒有理它,無辜地朝辛追眨著眼睛:“那修好了可以放我回去嗎?這麼重要的事真的要交給我嗎?要是沒修好呢?”
辛追微笑又敷衍地回答:“先試試吧,我們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相南裡歎了口氣:“好吧,我保證不報警。但是可以讓我連一分鐘的網嗎?或者你幫我操作一下也行。”
辛追的眉毛高高挑起,修長的手指在座椅上敲了敲:“嗯哼?”
相南裡難以啟齒:“我信用卡要逾期了。賬戶上錢是夠的,款還沒還。”
要不然他也不會來地表打黑工。
打到現在差點把人搭進去。
辛追:“沒事,到期會自動扣款,不用聯網。”
“那我租的防護服還沒還。”
“我給你買一套。”辛追無所謂地說著。
相南裡身上這套防護服三十萬信用點。
臥槽!我和你們這些有錢人拚了。
相南裡不是很清楚現在的汽車車速是多少,反正地下城那些鐵軌車、磁懸浮車速度都挺快的。
他仰頭看了眼,窗外的風景不斷變化著,都看不清外麵的影子,隻有一道道殘影。
相南裡維持這種犯罪嫌疑人的姿勢起碼有兩個小時,終於有些受不了:“辛追哥。能把我手銬解開嗎?”
雖然這輛車坐墊挺舒服的,一看就很貴,比他坐過的公交地鐵不知道好多少倍,但他的身體禁不住這麼造啊。
而且相南裡算看出來了,這個四人團夥裡地位最高的一定是辛追。都叫他副隊了。
辛追閉著眼在副駕駛位上淺眠:“馬上就到了,等會。任何離譜的規矩都是有原因的,我還真怕你拆了車裡的零件。”
很多機械技師的手都停不下來。遇到核彈都要先摸兩下。
甚至不止一次出現過“綁架機械技師,結果技師在半路把車拆了導致車輛墜毀”的新聞。
而且相南裡雖然機械化程度0,但誰知道他有沒有偷偷佩戴什麼機械外骨骼。
相南裡等這個馬上又等了兩小時。
好在中途,辛追十分人道地把他的手換了個方向
銬,說是擔心他手麻了。
相南裡非常感動,並且暗中記仇。
終於,越野車在一個隧道前停下。
深夜濃霧彌漫,看不清前方的路,隻有隱約的紅光在遠處閃爍。現在是冬季,到處都覆蓋著白雪和冰棱。鵝黃色的雪幾乎能淹沒到膝蓋。
地上的鐵軌早就鏽蝕,數不清的雜草和藤蔓從縫隙中長出,隻有努力撥開它們,才能發現過去文明存在的痕跡。
濃霧中時不時傳來一陣沙啞的嘶吼聲,聽起來像是怪物在互相撕咬。那應該是從各個地方趕來的爬行者。
相南裡穿著防護服,過濾後的空氣聞不到什麼奇怪的味道。但辛追卻能聞到一股發爛發臭的惡氣。像夏天暴曬了一下午的腐爛肉製品,流著黃水,爬滿蛆蟲。
他的眼裡不由得閃過一絲厭惡,還有說不清的憐憫。
這些爬行者……
也曾是他的同類。
除了爬行者,還有潛行者、撕裂者、狂暴者。這些不同類彆的畸變人,不過是因為貪欲被釋放出來的怪物。
惡心,惡心,惡心。
但現在不是想這麼多的時候。
辛追看著從車裡走出來的相南裡,指著前方的隧道:“穿過隧道,就是剛才給你看的照片拍攝點。那裡是一個工業重鎮,整個城鎮的住民都是同一個工廠的職工。企業叫‘東皇重工’,還沒有清理乾淨,是荒區。但危險程度嘛……還沒到禁區的地步。
“不過,那並不是我們的目的地。太危險了,走吧。”
相南裡接過了菩提遞來的小書包,乖巧地背在了自己身後。外麵應該是很冷的,好在防護服還算給力。相南裡並沒有感覺到寒意。
三十萬一件竟然是良心價。
相南裡身高一米七八,不算矮。但周圍是三個大高個,他又穿著密不透風的防護服,在裡麵,就像一隻白色的花生人。
車停在隧道前,辛追帶著他,往山坡上走去。
相南裡前後都有人,被夾在中間。
幾百年過去,上山的路早就沒了。黃土下偶爾能看見一點點石板。山上的雪沒人掃,很厚,相南裡走得很是艱難。往往要辛追先走一會,等那麼個十幾秒,他才能勉強跟上。
而且這還是趕夜路,相南裡都不敢走太快,怕一腳踩空摔倒。
走了大概幾百米,辛追停下腳步,回頭,微笑著詢問:“你是喜歡被人抱著,還是喜歡被人背著呢?”
相南裡:“……背吧。”
兄弟,咱們就認識了半天,抱來抱去還是太曖昧了。
辛追拂了一下袖口沾著的露水,找了個還算平整的地,蹲下:“上來吧。”
辛追高挑、精瘦,並不是什麼雙開門身材。肩膀也遠不如後麵那位滾石大哥寬闊。
但坐起來倒是挺穩的。在這麼陡的原始山林裡都不覺得晃。
他長發遮掩的脖子後方,有什麼黑色的紋路若隱若現。感覺很像是產品條形碼的一角
。
相南裡忍住了自己的多餘的好奇心。
不得不說人造人身體就是好看。
腰這麼細核心力量還挺強,公狗腰啊。
“相南裡。”係統突然開口,還是連名帶姓叫的全稱,語氣一如既往的機械。
相南裡嚇了一跳:“啊?”
係統:“沒什麼,隻是友情提醒一下。人造人都有勃.起障礙,所以繁衍不了後代。”
相南裡一臉懵逼:“……嗯,嗯??”
突然跟我說這個乾什麼?
爬山又爬了半個小時。相南裡甚至聽見了潺潺的流水聲。
周圍的坡度逐漸平緩。
相南裡看見了一尊廢棄的佛像。
他不認識什麼神佛,也許雕刻的是觀音,石頭做的。
這尊佛像倒在地上,臉朝天。神情一如既往地悲天憫人。雪落在它臉上,劃開,像蜿蜒的淚。
很難想象,之前的人到底是懷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把它從其他地方搬來自己的住處。
求神拜佛有為你修得一個幸福的來生嗎?
“到了。”辛追把相南裡放下,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胳膊,然後上前,敲了一下石壁,“燕姐——”
哪怕是在深山,他的聲音也很輕。
佛像旁的小山丘顫抖了一下,一扇石門凹陷下去,粉紅頭發的短發女人出現在了門口,鬆了一口氣:“總算回來了。快點,隊長要沒電了。”
和外麵的漆黑不一樣,山洞裡居然有電燈。
光明的地方總是令人心生向往。相南裡承認,看見女人和燈的時候,他的緊張感得到了極大的緩解。
雖然辛追想噶他腰子半路就可以噶了。
“這裡之前應該是一處人類幸存者據點。後來人死得差不多了,據點就散了。”辛追一邊走,一邊介紹道。
石洞裡的空氣含量不高。好在除了相南裡,都對空氣沒有太大需求。
滾石和名為小燕的女人交談了一陣,她點了點頭,從角落的物資箱裡拿出一個氧氣罐,連在了相南裡的防護服上。
肺裡的燒灼感得到了緩解。
而相南裡也終於看到了他要救助的機械改造人。
相南裡承認,在看見這頂熟悉的金發的時候,他愣了足足三秒。
“這是我們隊長,叫修。”辛追簡短地介紹著,他有些難受,聲音也很低沉,“被腐蝕性化學藥劑燒了。”
修的外觀看起來很恐怖、抽象。
他是癱在一塊可移動的簡陋木板上,是被人運出來的。
修的脖子用固定器固定住,下半身到腰杆的位置完全消失不見,左臂隻剩個肱二頭肌。露出來的地方電線亂飛。
表層的人造皮膚可能是被燙傷了,是和畸變人一樣的紅色。全身上下隻剩那張英俊的臉還算完整。
藍色的電子心臟有拳頭大,正在他的胸腔跳動著。這是機械改造人的能源核心。
——這居然是活人?
相南裡在驚悚之外感覺到了震驚。
修應該是清醒的,眼睛還會轉。海藍色的眼眸緩緩挪動到了相南裡的臉上,沒什麼情緒。
相南裡想,他認出這是誰了。
這是當初把他從冷凍艙裡撈出來,然後送到醫院的那個調查員。
喔,還給他打了一針免費的基因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