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七流
以西結饒有興趣地盯著他:“你知道我的名字?”
相南裡回答:“新聞裡有寫。”
“噢,那其實是研究員給我取的名字,我並不喜歡。”以西結慢吞吞地回答,“不過,就叫我以西結吧。畢竟人類需要一個名字來稱呼我。”
相南裡還沒什麼反應,背後突然傳來“哐當”一聲巨響。
原來是安德魯正在偷偷開溜,不小心被路邊的碎石絆倒了。
臥槽!剛剛還在同舟共濟患難與共,現在遇到危險就獨自逃生是吧!
黑心醫生果然還是熟悉的配方,早知道剛才就該把他踹蛇堆裡。
相南裡感覺後槽牙有點癢,但依然維持了表麵的風度:“很高興能再次看見你,我的朋友。你是剛好路過嗎?你看上去還有正事要忙,我就不打擾你了。”
說完,他往外挪了一小步,讓開一條道路。
相南裡接受過培訓,培訓的老師說,麵對歹徒最好的辦法是保持冷靜,不卑不亢。當然,這隻能提高一點點生存幾率……如果對方非要殺你,而你又打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冷靜說起來簡單,但很少有人可以做到;因為在麵對危險時保持冷靜是反人性的,身體的本能在督促你戰鬥或者逃跑。
相南裡感覺到腥熱的風迎麵而來,那是新鮮血液的味道。
他下意識閉上眼,睫毛顫了顫,隔了兩三秒才想起自己可以呼吸。
相南裡睜眼,以西結光禿禿的臉就在他跟前。他甚至能看見對方臉上鱗狀的皮膚。
他總感覺以西結下一秒就會吐出蛇信子。
以西結接近臉頰的位置張開兩條縫,狹長的黑色眼珠暴露在空氣中。
他故意湊近了一點,臉幾乎要碰到相南裡的鼻尖:“害怕我?”
相南裡認真打量了片刻,由衷道:“其實還好。”
他比較喜歡機器人。這種兼具力量與科技的金屬造物簡直是工業美學的極致享受,相南裡曾經堅信機械化是碳基生命最終的歸宿。
但其他類型的人外也不是不能接受……以西結醜是醜了點,比不上他的機械爬行者同事,但萬一人家還能再長呢?
以西結:“……”
他意興闌珊地退了回去。
一個塑料口袋朝著相南裡丟了過去,他下意識地接住,感覺手裡的東西沉甸甸的。
以西結的聲音遠遠傳來:“是,我現在有彆的事需要處理,不過我可不是路過。我不喜歡欠人情,這個拿去。城裡很危險。我的畸變人不會傷人,你們可以從城門位置離開。嗯~你知道怎麼打開城門嗎?在城牆西北處的哨塔裡,裡麵有控製器。”
以西結的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像是熊孩子完成了一次惡作劇。
他略微停頓了半秒:“下次見麵,我們就是陌生人了,相南裡。”
以西結消失在原地,他得趕緊去地底。
那裡有他需要的東西。
以西結沒看過什麼科學文獻,他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他暫且稱之為“進化石”。早在半個月前,以西結就感應到了它。他畢竟是真正的“生物”,在感知這方麵,其實比東方青帝敏銳很多。
東方青帝或許會把它叫作“生物能源”。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神庭的“聖靈”是一種恐怖的生化怪物。但在東方青帝和以西結的眼裡,那隻是會動的石油。
潛行者想隱蔽自己時,無論是肉眼還是電子掃描,都很難察覺到。
相南裡感覺到那股陰冷的壓力驟然減退。
手裡的塑料袋看起來有點潦草,相南裡打開,然後看見了一大片疊起來的皮甲,質感像豬皮。
他拿起,攤開,抖了抖。皮膚上覆蓋著一層層瓶蓋大小的鱗片。
“這是什麼玩意?”相南裡的心情充滿疑惑。
小智障:[猜您想找:潛行者的皮蛻。]
[潛行者的皮蛻:一種特殊的生物光隱材料,具有較強的延展性;能在一定程度上屏蔽電子眼掃描、模糊他人感知。但突然運動及長時間與偵察者處於同一空間,都有可能令皮蛻失效。]
[因潛行者瀕臨滅絕,該材料屬於違禁品,不在市場流通。]
[另:該物品的使用效果會隨著生物活性的降低而減弱,屬於消耗品。]
相南裡頗為意外:“小智,你竟然還能用?!”
[您好,我隻是沒有網絡,不是故障了。]
相南裡把東西打包,挎在了胸前,思考片刻,還是來到路邊,朝背後的石頭喊了一聲:“安德魯。”
雖然剛才安德魯跑路速度快得令人生氣,但好在相南裡本來就對他沒什麼期待。或者說,他對所有人都沒有什麼期待。
起碼安德魯隻是單純的跑路,而不是推他一把再跑。
一台身高不到一米六的機器人從石頭背後探出頭來:“以西結走了嗎?”
以西結三個字,安德魯說的很輕。像是怕把人召回來一樣。
相南裡:“嗯。他說他養的爬行者不會傷害人類,讓我們從城門出去。走吧。”
安德魯精神恍惚地跟在他身後,垂頭喪氣的。
下山的路走了一半,他才猛然驚醒:“東方青帝呢?還有天狼星他們。”
“地底吧。”相南裡思考著,“還沒有收到信號。我們去城外等吧,如果他沒事,會來找我的。”
安德魯欲言又止:“可是……”
“你是覺得我該擔心嗎?”相南裡轉頭,朝著他笑了笑,“其實我是有些擔心的,如果小青出事,我應該會難過,我不知道……”
他的臉上多了些茫然:“他是接觸的第一個裝載了擬人模塊的人工智能。按照人聯法律,我可以把他當人看待。小青比我們強很多,他解決不了的困難,我們去了也是白搭。我安全的活著,就是幫忙了。
“至於天狼星選手。他很可憐,我有些同情,
但我救不了他。”
安德魯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但心臟依然很沉很沉地下墜著。
“我剛才不是想逃跑。”安德魯磕磕絆絆地為自己辯解,“我和以西結認識,害怕他發現我。”
事實證明,安德魯想太多。以西結認識的,是那個完整的安德魯。而不是現在這個機器人。
安德魯會躲起來,甚至不是怕死。他隻是害怕以西結的質問,還有那雙失望的眼睛。
相南裡眯起眼:“以西結可是最近才從地下工廠逃出來的。”
“是,當年,我就職於東皇重工。是專門負責生物進化研究的學者。我畢業於人聯最好的大學,博士學曆。還沒畢業就簽訂了終生雇傭合同。”談起當年的輝煌,安德魯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喜悅,“那時候人聯已經和智械宣戰。你知道的,人在集體的狀態下,會喪失理智的判斷。我們做了很多違背倫理道德的實驗。因此,在事情暴露後受到製裁。”
安德魯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因為心情激動,他體內電壓飆升。可塵封多年的秘密有了傾聽者。他又很難不感覺到解脫。
“最核心的研發組在其他城市開會,一部分人被直接逮捕;另一部分離開人聯,投靠了當時還很弱勢的黑十字審判庭。我是唯一的特例,我早該死的,是以西結放過了我。”
“近日,我時常感覺自己時日無多,因此有一件事想告訴你……當年東皇重工的首席研究員還活著。”
相南裡聽到這,難免問了句:“怎麼,是要我幫忙殺了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