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誌通做事是極有效率的,稍晚些時候,郭敞就知道了最近玉殿發生的所有事——當然了,王誌通已經篩選出了完全不必在意的那些,剩下的需不需要在意,就隻能由郭敞自己來判斷了。
郭敞下判斷非常快,嗯,王誌通也不是不能這樣快地下判斷,畢竟玉殿大多數時候都很平靜,就像它現在的主人一樣。所以值得去說的事就那麼些,能導致素娥反常的事就更少了...不過,王誌通很清楚,這個判斷不需要自己去下,這隻能由官家自己來。
“嗬。”郭敞輕輕笑了一聲:“朕還當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兒,叫她煩悶成那樣!結果隻是這種小事,這就委屈成這樣了?”
郭敞明確素娥心情煩悶的原因是曹淑妃等人強要她畫寫真畫,就‘責備’了一句。
然而在場另一個人,王誌通非常清楚,官家這不是不滿的意思。果然,他很快就聽到官家繼續道:“也是這樣,她自來就是不與人爭的性子,當初雖然有過一些波折,可還是受的磋磨少...她這樣的,乍遇上這種事,會覺得苦悶也是當然的。”
“隻是她也是個傻的,彆人叫她做,她就得做麼?都是朕的妃嬪,除了朕的話,倒不知彼此之間還要這樣‘聽話’了。”
王誌通隻當是沒聽出這話裡的問題,郭敞這話正確不正確?當然是正確的。同為正經妃嬪,就算有品級高低,也無從屬關係,素娥當然可以拒絕曹淑妃的無理要求。但也就是道理上正確了,實際的宮廷生活中,高位妃嬪要轄製小妃妾,那可太容易了。
郭敞也不可能是不知道這個道理,但他非要這樣說,王誌通也隻能姑且聽著了:大約是官家隻想著高才人,非要找個理由來生氣罷。
郭敞生氣了一回,又道:“素娥大約是這些日子太過煩悶了,這才想著畫什麼《千裡江山圖》排遣抑鬱...隻是這出宮的事兒——也真虧她想得出來,忒異想天開了。”
素娥提的請求完全超出了郭敞的預料,這樣的請求要單純很多,襯得郭敞之前的念頭都有些冒犯了。但要說這個請求容易達成,那又不是了,相反,這可比財貨、恩寵還要更麻煩些呢!
“高才人生性至純,雖則平常謹慎,可麵對官家,心裡親近,難免就失了平日的謹慎之心。”王誌通揀著郭敞會喜歡聽的話來說。
郭敞聽了卻搖搖頭:“朕算是看的越來越清楚了,素娥的性子不是謹慎,而是...算了,懶得說——她是不該謹慎的時候太謹慎了,既然那樣委屈煩悶,做什麼不來與朕分說?難道朕還不能與她做靠山麼?”
對於郭敞這番‘抱怨’,王誌通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往常妃嬪告狀,郭敞哪怕幫忙出頭了,心裡也要沒好印象的。畢竟他在後宮,就是衝著娛樂去的。如果不能娛樂到他,還要讓他在其中參與那些煩心事,那就太沒意思了。
如今這樣說,多少有些事後諸葛亮了。素娥真的向他告狀,他還真不一定會滿意!
再者說了,這一狀告的,就得是衝
著曹淑妃去了!另外,除了曹淑妃,連帶著的是呂淑容、韓充容、向婕妤、魏美人、楚美人。這裡麵每個人位份都比高才人高不說,寵愛也是不差的——這種情況,其實普通的小才人,不告狀才是多數。
隻要有腦子就能想明白了,這就是讓官家在自己和數位妃嬪之間斷出是非,這數位妃嬪中多是高位妃嬪,還包含了一位‘妃’...若是按照公道來,那就要責罰好幾位妃嬪了,那多麻煩啊(即使隻是口頭責罰)!
後宮就不是一個靠公平正義可以生活的地方,官家也希望後宮一片和諧,自己身在其中不用理會種種麻煩事兒。哪怕他內心完全知道,那樣的和諧完全是假象——但沒關係,隻要在他麵前一直這樣假裝就好了。
所以一定要向官家告這一狀,哪怕結果是官家真的給自己撐腰了,自己在官家那裡怕也落不了好...如果是這樣,那還不如暫且忍耐。
“...罷了,不說這些了。”郭敞也沒有要王誌通回答的意思,轉而道:“安排素娥出宮的事兒,朕是答應她了,天子一言九鼎,總不能食言。不過沒什麼正當理由,非要出去,前朝後宮恐怕都有的囉嗦...”
郭敞想了想道:“便暗地裡安排著罷...朕不是也有避開人微服私訪的時候麼?下次便帶著素娥一起去。”
郭敞想到前朝相公們的諫言,又想到張皇後的‘但是’,還有到時候的‘流言’,就一陣頭疼——流言肯定不會針對他,但素娥就成了眾矢之的了。
便乾脆決定自己微服私訪的時候帶著素娥偷偷出宮,隻要那些人不知道,事情就可以是沒發生過...風過水無痕,歲月依舊靜好。
對於郭敞的打算,王誌通沒有太大意見。或者說,有意見也沒用,他當初攔不住郭敞微服私訪,時不時要去一趟民間,這個時候也就攔不住郭敞還要帶素娥一起去。
因此,這件事很快運作了起來...素娥那邊得到了通知,曉得是‘偷偷出宮’,便就連自己宮裡的人也隻好瞞著,隻一二心腹宮女知道,到時候幫忙打掩護——事情倒是不太難,對其他人的說法是,她經過上次抄經一事,對佛法有了些感悟,生出了向佛之心。
於是那個保留下來的靜室就有用了,她偶爾要去參禪禮佛,一呆就是一日。
宮裡信佛的後妃很多,素娥這樣毫不突兀,玉殿的諸宮女也就接受了這個說法。隻有肖燕燕和何小福曉得事情內情,到時候在靜室內外‘伺候’的就是她們,保證不會有人發現自家娘娘‘不見了’。
對於偷偷出宮,素娥沒有意見,不如說這樣還更好了,省了不少麻煩。她隻要想想就知道了,她要是公開出宮,還沒有說得過去的理由,到時候會有多少議論......
就這樣,沒過幾日,素娥就收到了郭敞傳來的信兒,做好了相應準備。隻等到第二日,一早就進了靜室,在靜室裡換上了低調的多的衣裙——豆綠色雙絲絹夾綿抹胸,印金白綺褶裙,石榴紅八達暈燈籠紋錦緞窄袖對襟翻領襖,這是冬日裡京城富貴之家女眷的常
見穿法。
特彆是那個窄袖翻領襖(),是最流行的樣式。這種微微翻領的設計非常特彆?()?[(),在華夏古代並不多見。不過這樣做有利於脖子附近保暖,而且在翻領外加一層彆色護領後,這樣既可以對比撞色,增加裝飾美,也非常具有實用價值。
脖子這種容易弄臟的部位,有能直接拆洗的護領能省好多事呢。
穿衣是這樣,發髻也結的相對簡單,總結成單髻後加了一個小冠,然後在周圍插了幾支小花翠就是了。
這時,素娥就在何小福的陪同下繞著遠路,走到玉殿門口。因為有肖燕燕提前出來打前站,這一路上都沒撞上人。就連門口本該有人灑掃看門的,也被肖燕燕提前找借口打發走了一會兒...走出玉殿時,根本沒人發覺玉殿的主位娘娘已經不在殿中了。
這時有早等著的宦官劉亮,給素娥罩上了一頂帷帽。雖說在宮裡行走,戴一頂帷帽有些奇怪。但這時天冷,宮道上的人本就不多,大家也不敢上前詢問劉亮這個福寧殿大宦官,誰知道人家這會兒是不是辦什麼隱秘事呢(某方麵來說,確實是的)?竟也無人發覺什麼。
劉亮將素娥引到了一個相對隱蔽的樓閣後,這邊有一輛十分低調的馬車。和當初接素娥進宮的馬車很像,內部空間相對大,但外觀樸素——郭敞這時候已經在車上了,等到素娥也上車去,就見郭敞同樣穿著尋常富戶的衣服。
“甚好,你這樣與朕出行,再看不出什麼破綻。”郭敞並沒有扮平頭百姓,他身上貴氣太明顯了。強行去扮,那也不像。他穿的體體麵麵,卻不誇張,京城裡大戶人家多著呢,這些人家的子弟大多如此。
“朕先與你分說一回。”馬車動了起來,似乎是往宮門的方向去的,郭敞還在和素娥解釋他這微服私訪時的‘身份設定’:“出了宮門後,就不要叫官家了,素娥你就叫朕...六郎,對外朕隻說姓林,行六,乃是忠誠伯家的子弟。”
素娥知道,郭敞在先帝皇子中序齒是第六(前麵五個序齒成功了,也沒活下來)。至於說姓林,那應該是用了郭敞外祖家的姓,他的舅舅正是第一代的忠誠伯——郭敞照顧親外祖家,特意封的。
至於說忠誠伯家本有六郎,會不會穿幫什麼的,這倒是不用擔心。
一則,京城大得很,大戶人家子弟也多,那麼多衙內在前,尋常些的子弟誰會都記得?另外,序齒排名這種事兒,還有不同的說法。有時隻是自家兄弟姐妹關起來序一回,有時又會和堂兄弟門排名。
人家就是認得真正的林六郎,也會想會不會是林六郎的堂兄弟什麼的。
“素娥你的話,自然就是林夫人了。”郭敞笑了一下,說到‘夫人’時本來沒什麼的,都是假的麼,但他就是聲音都更溫柔了一些。
素娥垂著頭,低聲應了‘是’,道:“六郎。”
郭敞答應了一聲,又過了一會兒,馬車穿過了不知哪座宮門,總之順利的很,根本沒有搜查的。若不是能聽到宮門口衛兵走動之聲,以及出宮門後完全不一樣的喧鬨熙攘,
() 素娥都不能確定已經出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