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燕燕帶著杜春杏服侍素娥睡下,本來應該去到外間守夜的,這是素娥的習慣。但這次,肖燕燕卻勸說素娥:“娘娘,教我們留下吧!在外間,即使警醒著,也有察覺不到時...平時也就罷了,如今娘娘卻是極有可能懷著龍裔的。”
“任何一處都馬虎不得。”
其實要流產還真不是那麼容易,不然人類早就滅絕了。但一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皇家的孩子金貴麼。二來就是郭家的男孩兒真的容易懷不住,換句話說,素娥有一半的可能性就是會比較容易流產。
素娥歎了一口氣,知道自己不答應,她們恐怕一晚上都要緊繃著,貼著門簾聽臥房裡的動靜了。便道:“要進來守夜就進來了,隻進來一個人就夠了...我外頭有一張美人榻,正好鋪了氈子休息。”
有些娘娘會讓守夜的宮女在臥房牆角裡坐著,最多許裹個毯子,連氈子都不許鋪。這和外間守夜的待遇不太一樣,要更‘苛刻’一些——可能是因為臥房是更加私密的空間,所以更不許有‘打亂’這裡的‘礙眼存在’吧。
好一些,肯體恤人的,則會讓宮女在床邊腳踏上安置。按理說,這個腳踏勉強夠躺下一個嬌小的宮女了,不過在這裡安置的宮女幾乎沒有躺下的,都隻是坐著斜倚床邊就是了。一來是這樣更警醒,不至於睡沉了去,顧不上守夜。二來,若是將腳踏全占了,主子不方便了怎麼辦呢?
雖然晚上睡下後,有守夜的宮女服侍,理論上主子是不會有下床的時候的——渴了有人倒水,熱了有人扇風,冷了還有人蓋被,就連想方便了,尿壺也能送到床上。
但總有要下床的時候麼,真的那時候,娘娘踩著了不打緊,摔了絆了娘娘,那才是大問題!
“娘娘,不必了...那是娘娘平日躺的,奴婢們用了不大好。”肖燕燕連忙道。
“我又不介意這些。”素娥搖了搖頭:“如今說是天暖了,可晚上還是涼,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沒個像樣歇息的地方,受涼生病了更麻煩...你難道想到時候被挪出宮去?”
肖燕燕不說話了,她自從素娥做了宋國夫人就做貼身侍女了,知道素娥的性情。這不是素娥在說客氣話籠絡底下人,她是真心想著她們這些奴婢的。她若是執意不肯,反而叫素娥擔憂,而且也對不住這份心。
很快美人榻就被抬到了臥房床榻一側靠牆處,又鋪上了厚厚的氈子,一張蓋著的毯子也拿來了。毯子不算厚,不過守夜肯定是不脫衣服的,所以這樣也勉強夠了。真的弄得暖暖軟軟的,太舒服了,恐怕就會睡熟,就談不到守夜了。
晚間睡下,素娥忍不住在被子裡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安,亂七八糟想了很多,都不成片。一會兒想著古代頭胎婦女生育的死亡率,一會兒想著如果是個男孩兒,是擔心未來會夭折,還是要擔心可能的‘皇位爭奪戰’?
其實也可能根本沒有懷孕,隻是生理期的一次小小不規律,所有的擔心都是白擔心——但素娥知道,以她的體質,這個
可能性非常小。
最後的最後,素娥也隻能讓自己往好處想:如果真的懷孕了,以她的體質,皇家的條件,還有她如今的年齡(她如今的年齡哪怕是在現代,也是最佳生育年齡了,相比起古代頭胎生育的平均年齡要大不少,發育完全,風險自然也就小多了),其實沒有那麼危險。
肚子裡是女孩兒就不說了,就和普通的生育沒什麼不同。若是男孩兒,其實也沒有想的那麼糟糕——最差的情況,孩子保不住,她有這麼好的身體,保住自己還是沒問題的。
這輩子十多年下來,素娥對彆的信心不大,唯獨自己的身體,是越來越有信心了...哪怕是在醫學昌明的現代社會,其實很多病也隻能靠本身的免疫力等痊愈,藥物等手段都是輔助。在古代就更是如此了!而這方麵,她的身體真的無敵。
雖然還是正常範圍內的人類身體,但也是這個正常範圍的最佳了。
也就是古代練體育什麼的沒出路(她人在後宮,更不可能練這些了),不然換做上輩子,有這麼好的身體素質,她高低得練個吃身體素質的項目。到時候挑戰更快、更高、更強,走上人生巔峰,估計都輕而易舉。
素娥也不是天性樂觀,什麼事都往好處想,而是現實擺在麵前,隻能往好處想——如果真的懷孕了,她總不能時光倒流,那一天告病不去侍寢了。另外,打胎也是行不通的,身在宮廷哪有那麼容易打胎?如宮廷劇裡的打胎小分隊,基本不可能存在。
而且打胎就是‘小產’,現代社會正常的人流都很傷身體了,古代社會的人流來一次,其實不會比真的生產傷身。打胎留下病根的,甚至死人的,也不是沒有呢......
至於說,嬪妃私自打胎,即使打的是自己的胎,其中是什麼罪過,就不必說了。一旦被發現,小命怕是都難保——宮妃都是不許自殺的,因為這有怨恨皇家的嫌疑,若真有宮妃自殺,連家人都要受不小的牽連。在這個邏輯之上,可以想象私自打胎是個什麼級彆的罪。
帶著這樣‘往好處想’的念頭,素娥總算慢慢睡著了。第二天,起床的時間也和平常沒什麼兩樣,肖燕燕有心勸素娥多睡一會兒,現在說不定懷著身子,更要好好休息。但看著素娥十分平靜的樣子,到底沒說出口。
洗漱更衣,梳頭休息,不一會兒又吃了簡單的早膳...這會兒,玉殿的兩個宮女已經趕早去太醫院遞話兒了。
平日裡素娥從沒生過病,最多應時節,有太醫過來請平安脈。開一些相比起藥,更像是食補方兒的方子(可吃可不吃),所以素娥在太醫院並無熟悉常用的太醫。
但這問題不大,太醫院的太醫不少,最多的就是婦科、小兒科的——皇帝是重中之重,但他到底隻有一個人。相比之下後妃要多得多,孩子也不少,加上郭家的男孩兒們對太醫的需求更高,所以婦科和小兒科就人多了。
當然,此時的大夫,常見全科的。隻不過說起來會有一兩樣極為突出的長處...嗯,甚至不一定是某科,而是某個專門的病症。所以
說,這些婦科、小兒科的太醫,未必不能看彆的病。隻不過在皇家,針對貴人們的醫療資源其實是過剩的,太醫優中選優,隻做自己最擅長的事,才有了分科。
何小福領著一個小宮女過來請太醫時,都打聽過擅長婦科的太醫了。此時遞上玉殿的帖子便道:“我們娘娘這個月有些經期不調,若是韓太醫在,想托韓太醫去瞧瞧。”
韓太醫是太醫院婦科能排上前二的人,診喜脈也很有一手。據說二四個月的時候,他還能診出肚子裡的胎兒是男是女。因為這個原因,宮內宮外的貴婦人們,都很喜歡請他去看看。算起來準確率很高,有□□成的樣子,不像是拚概率猜的。
更重要的是,他曾經幾次給素娥請過平安脈,算是認識的了。在多數都不熟的太醫院婦科,素娥還對他比較信任——醫患之間的信任關係,其實很多時候要比醫生的醫術更影響病人的選擇。
太醫院的小徒弟曉得來的是玉殿的宮女,替高美人請脈診病,不敢怠慢。立刻道:“在的,在的,姐姐稍待,我這就去和韓太醫說!”
轉身去裡頭太醫們坐班的地方,低聲與韓太醫說了,又遞上了玉殿的帖子。
韓太醫心裡有個念頭過了過,聽到‘經期不調’便有些猜測了——他給宮裡不少娘娘都請過脈,對娘娘們的身體情況是有了解的。玉殿的高美人以其身體康健,遠超後宮娘娘們的平均水平,讓他印象深刻。
她是從來沒有過毛病的,一些換季應時的小毛病都沒有過。眼下說‘經期不調’,再考慮到自己擅長的方向...很大可能就是懷孕了。
當然,一切確定之前,就算是有所猜測,也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還得幫著遮掩。所以旁邊的同僚見韓太醫要去後宮,過來打探的時候,他也隻是道:“高美人有請...高美人一貫身子康健,應當不是什麼大事。”
“我給高美人請過幾次平安脈,如今倒是因此得了這樁巧宗。”真的隻是一點兒貴人常見的小毛病的話,確實是巧宗。一方麵可以借此奉承上如今正得寵的妃嬪,另一方麵,更實際的,走這一趟,賞錢不會少。
宮裡隻要不是使喚自己身邊的侍女,都是見人給打賞的(就算是自己的侍女,逢著年節,或者大喜事上,給打賞也是慣例)。那些雜役尚且如此,如太醫這種有手藝傍身,甚至妃嬪還有求於他們的,那給錢就更大方了。
要知道,哪怕是小毛病,太醫也沒有特彆使壞,隻是藥方增減一些用量,妃子說不定就要多不舒服幾日。這種情況下,後妃們願意去賭這個太醫是不是個不在意賞賜的麼?自然是為求心安,多多地給賞了。
就和素娥上輩子那會兒一樣,已經禁止醫生收紅包了,家屬還是要塞,直到被強硬拒絕才收回來——然後就是每回去醫院都送一些飲料、水果什麼的給醫生護士,這是卡著不違規,人家也不好拒絕交好呢!
古今心態,沒什麼不同。
記了檔,又領了出入的對牌,韓太醫便自己提著醫箱和何小福她們進入了後宮。這會兒,素
娥已經吃完早飯,聽說太醫來了,便在花廳等著。
此時的風氣沒有那麼苛刻,而且即使是男女大防最嚴苛的時候,也會適當對大夫解禁。所以並沒有說素娥躲進帳子裡,太醫都見不到她的人的情況——望聞問切,見不到人的話,第一步都沒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