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春娘想要在宮中建個‘毬社’,於是廣發‘英雄帖’,邀請其他後妃加入。麵對這樣的邀請,能夠對韓春娘這位充容娘娘說‘不’的,自然都婉言拒絕了。但總有些人或是位份低下、出身微賤,還無寵,性子也軟,實在無法拒絕。
另外,還有些人,卻是不想拒絕。
韓春娘的名聲有兩種,一種是說她表麵一套、私下另一套的,一種卻不認為她是壞人,反而是這宮裡難得的熱心腸呢!
對於後者來說,就算聽到一些韓春娘的流言蜚語,也不大會相信——這宮裡就是這樣的,捕風捉影、含沙射影是很多的,很多時候都讓人分不清楚真假。眾人做判斷,也沒法通過一些風評來進行。
至少看起來,韓春娘確實是高位妃嬪中難得的可親可近的了。
總之在韓春娘的號召下,毬社很快就有了十幾名成員,達到了她的目標——此時蹴鞠如果是打比賽的話,一隊一般是12人或16人。她建毬社,對外的說法是要和仙韶院女樂,甚至內侍毬隊打比賽。
仙韶院女樂為皇室提供各種表演,除了最常見的樂舞,說書、講笑話等也很多見。另外,她們也提供表演性質的體育活動,最有名的就是‘驢球’了。規則和馬球差不多,隻不過因著女子身量等原因,講馬換成了驢。
蹴鞠於仙韶院女樂來說沒有驢球那麼大名氣,驢球甚至被認為是仙韶院一絕,其技藝精湛宮中有目共睹...不過再怎麼說也是如今最流行的體育項目,仙韶院女樂自然也是修習過的,內部也有毬隊。
隻有內侍毬隊,這些皇帝的近身侍衛組成毬隊,一方麵是自己也愛玩兒,年輕的官宦子弟,怎麼能不趕流行呢?另一方麵,也能陪皇帝玩,滿足郭敞這個官家偶爾想蹴鞠的樂趣。內侍毬隊甚至不止一支,他們內部就能踢比賽了。
如今風氣雖然不如前朝舊唐開放了,但多少還有有些唐時遺風。韓春娘打算到時候和內侍們踢球對壘雖有些出格了,但這樣光明正大的來,除了有些人嘀咕兩句,大體上卻是沒人拿這個問罪的。
當然,這也和郭敞支持她有關...皇帝都表示支持了,再說怪話也不能當著麵了。
韓春娘的‘英雄帖’當然也有發到素娥這裡,素娥卻是借口體力不足給婉拒了。
參與到這種郭敞也很支持,還親自關心過的活動中,固然有利於刷存在感,收獲好感度。出於‘職業道德’,她也應該答應。但考慮到‘毬社’裡那麼多後妃,什麼樣的人都有,大家的關係有那麼微妙,不出麻煩是不可能的。
哪怕一切順利,韓充容也一點兒搞事之心也沒有,也說不定會因為某個意外作妖。更何況,兩個前提也不是那麼好達成的。
權衡利弊後,素娥就給拒了。倒是同住劉錦繡和金香蘭,拿了韓充容的帖子,去了一回後就應下了參加毬社的事。自那之後,每旬逢著毬社起社的日子便要去後苑練毬——她們本來就會一點兒蹴鞠,不過隻會‘白打’,沒有踢過比賽而已,也算是有點
基礎。素娥猜測(),這或許也是她們會答應參加毬社的原因之一。
這種出風頭?[((),特彆是在皇帝麵前出風頭的機會,要是自己實在沒那麼把握也就算了。但凡有些可能,她們這樣位份不高也沒什麼寵愛的妃妾,大多是會爭取的...素娥如今已經看過很多這樣的事了。
而看的多了,也是對自己的一種提醒:皇帝是指望不上的,後宮是個糟糕至極的地方!
哪怕她如今似乎過得不錯了,也萬萬不可被麻醉,忘記這些人、這些事本質上的惡劣——不管怎麼說,想辦法拿到一個正式妃嬪的封號就是素娥的中期目標。無品的貴人還是太不保險了,一旦皇帝沒了興趣,在後宮的日子就會難過。
有位份品級,最好是坐到婕妤之位,美人的話也可以,但如果是美人的話,最好如陸美人那樣,是一殿之主。看著陸美人如今的日子,就差不多是素娥理想中的樣子。到了那個位置,就不需要希求寵愛,隻要不得罪皇帝,讓皇帝生厭就行了。
所以,在那之前還是要儘力討好郭敞的!想著這些的素娥將之前合的‘韓魏公濃梅香’,以及改版的‘韓魏公濃梅香’都取了出來。這是需要窨藏才能用的香,已經窨藏了這幾個月,足夠了。
郭敞剛剛派人來接素娥,叫她去伴駕,素娥便帶上了這兩種香。
“素娥,你來!”素娥走進郭敞所在的房間,郭敞便招招手,讓她過去。
素娥走過去,原來是郭敞新畫的一幅畫,畫技還是挺不錯的,但如果不是郭敞這個皇帝所畫,也隻能說是尋常。差不多的畫兒,畫院裡人人都能畫得出,放到大相國寺的早集上,這般尺幅售價最多三貫。
這不是貶低,畢竟能賣畫本身就是一種認可了,認可郭敞至少是‘專業的’。
“怎麼樣?”郭敞問素娥的意見。
“官家的畫技越發進益了。”素娥揀好的說,而且這也是實話。她倒是可以說些更奉承的話,但她早發現了,郭敞是一個很聰明、很有自知之明的皇帝,雖然有自知之明也不妨礙他繼續自尊自大、唯我獨尊就是了。
郭敞是這個性子,說些不真實的好話,無腦拍馬屁是很有可能馬屁拍在馬腿上的!就算當時看不出什麼來,不好的印象也留在郭敞心裡了——是的,素娥還發現郭敞是一個很能記仇的,有什麼不好被他記住了,他也不一定會當場發作。
更多時候郭敞都是默默記在心裡,等到突破了他設定的界限,就會一起算總賬。因著這個緣故,他有時候會顯得格外絕情、喜怒無常。比如之前還表現的頗為喜歡,忽然有一次之後就棄若敝履了。
但他其實不是突然這樣的,是之前的不滿意不斷積累。隻不過極少有人注意到他之前的心理活動,真正的介懷之處,所以看起來就是那樣了......
之所以那麼多人揣測帝心,結果卻很少有人發現這個,素娥覺得是郭敞太會裝模作樣了。皇帝天生就是要被人揣測的,與此同時,他們也本能地會不讓身邊的人猜到自己的真實想法。一個事事被身
() 邊人看穿的皇帝,是非常危險的,一不小心可能就被影響了。
素娥能夠看到這些,一方麵是她本來就很留心這種事,另一方麵也是郭敞在她這裡頗為放鬆,很多時候一些反應不會刻意隱藏。
素娥覺得,郭敞眼裡自己大概是那種溫柔似水、萬事由他做主、一顆心全寄托在他身上、毫無攻擊性的人設——這當然是假的,但這樣的印象也確實讓郭敞在她這裡少了防備。
總之,素娥對自己的奉承水平沒什麼信心,索性都說實話...這還是她麵對郭敞,一貫應對的延續。相比起增加好感,更重要的是不要讓他有惡感,畢竟他原本就喜歡她,好感是足夠的。
雖然這‘喜歡’,也是一個皇帝對妃子的喜歡,並不比喜歡一隻小貓小狗用心。
“你直說匠氣就是了。”郭敞嗤笑了一聲。
雖然是這麼說,但聽語氣不是生氣的樣子,素娥就鬆了口氣。
“朕自幼便有名師教導,如今更是叫哪位國手指點都不過舉手之勞,可丹青一道也講究靈氣。若是缺乏這份靈氣,便是技巧再純熟,也隻是一照貓畫虎的匠人——素娥你就不同了,這上頭比朕強出十倍。”
“不,官家...”素娥覺得受之有愧,她知道自己的‘靈氣’是怎麼回事,說起來也不過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而已。
“你彆的都好,就是這上頭容易妄自菲薄。”郭敞打斷了素娥的話,神情中透著輕巧:“這大約是因為你自來是在六局學畫,教你丹青的人雖看得出你的不俗,卻也不知道你不俗到了何等地步,隻以為是尋常好苗子。”
“你不知道那是如何難得的才情。”郭敞其實不是那麼在意後妃有甚才藝的人。固然妃嬪們會唱歌跳舞,會點茶燒香,會潑墨揮毫,還能和他打馬踢球...這些都會讓他對這個妃子多幾分興趣,但他其實不是打心底裡在乎。
就像是一件頑器,他會因為工藝出眾而多把玩幾回。可因此生出珍惜,甚至欽佩之情?不可能,絕不可能,他都不在乎這些的。
作為君王,最好的東西,最好的人他都唾手可得。
但對素娥,不太一樣,但要說哪裡不一樣,他自己也未意識到。
素娥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反駁郭敞當然是不能的,坦然受之也做不到。想了想便岔開了去,將帶來的兩瓶香丸給郭敞看:“官家,這是早前說的,仿的‘返魂梅’的香。因著要窨藏後才能用,所以如今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