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聖上能利用監察司,做出更好的政績,他心甘情願。
他也關心好友的選擇,問荀嵩,“你呢,打算如何?”
“彆提了,我爹說我秋闈雖上榜,但以我的文采,明年春闈肯定沒戲,逼著我溫書去考監察司,哪怕是不入品級的文吏也好。”
荀嵩講起這個就頭疼,又想起明晚的慶功宴,愁眉苦臉道:“還有啊,我爹打算帶我出席鎮國侯的慶功宴,讓我去聖上麵前露個臉,可慶功宴上那麼多人哪裡輪得到我到聖上跟前說話,還不如去鬥蛐蛐呢,老頭子罵我不識好歹,大清早就要抽藤條打我,幸虧我跑得快……”
衛珩一啞然失笑,“怪不得今日你有空拉我來喝酒。”
“我怕啊。”荀嵩神色間的憂愁不減,刻意壓低嗓音湊到衛珩一耳邊,道:“聖上喜怒不定,這才多久金鑾殿上就沾了那麼多人的血,萬一我說錯什麼話,惹惱了聖上牽連到我爹怎麼辦?所以我是一點都不想去。”
這話講得毫無道理可言。
衛珩一笑意微斂,搖頭道:“聖上是明君,斷不會輕易遷怒旁人。”
荀嵩詫異地看他一眼,“你又沒見過聖上,你怎麼知道?天威難測,我爹在翰林院白頭發都多了好幾根。”
衛珩一輕笑,眉眼溫潤卻篤定道:“我信聖上。”
即使不曾見過,可從聖上近半年來,所頒布的政令和所做的改革就能判斷出,聖上並不是一個無的放矢之人。
否則他又怎會打算放棄春闈,去考監察司。
“等你什麼時候見過聖上了,你再說這話吧。”荀嵩笑著調侃,談笑間他目光忽的被窗外吸引過去。
荀嵩半個身子探出窗外,朝街上縱馬之人揮手,“哎哎,世子殿下!這兒!在這兒!”
青石大街上,一身黛色勁裝的穆子秋刹停馬匹,停在酒樓前,馬匹交給了小二,闊步入樓不稍片刻就到了雅間。
“喲,世子殿下近日威風,好些日子不見您人影了。”荀嵩戲謔道。
穆子秋坐下先倒了杯酒,俊容上儘顯意氣風發,揚眉道:“聖上派我監管林氏抄家,剛剛清點冊子交進宮,才忙完。”
說著他抬眼瞥向衛珩一,覺得有些眼熟,“這位是……?”
聞言,荀嵩頗為自豪地拍了拍衛珩一的肩膀,介紹道:“衛珩一,是今年秋闈解元。衛兄在國子監讀了一段時間,隻不過那段時間你天天往宮裡跑,沒同我們一起小聚過。”
穆子秋打量衛珩一幾眼,很不湊巧他在聖上案前瞧見過這個名字,被聖上特意用朱筆圈起來的名字。
瞧不出哪裡特彆,一個小小解元罷了,到底怎麼入了聖上的眼?
他眼眸微深,對衛珩一頷首道:“原是同窗。”
麵對穆子秋目光的審視,衛珩一神情平靜,對其報以微笑,簡單致禮:“世子殿下安。”
*
京都。
西街明工坊。
明工坊由一家染坊改建,占地空間大,立於鬨市外。裡外有禁軍把守,防止透露出機密。
一架馬車慢悠悠使來,郞義肅目冷臉地將馬車止步在明工坊前。
得了消息的工部侍郎一早就候在門前,馬車一停,他就急匆匆迎上去。
師離忱搭著郞義手臂下了馬車,打斷工部侍郎行禮,“行了,一切從簡,先進去瞧瞧。”
今日跟他出來的隻有郞義,樂福安倒是哭天搶地的想跟來,隻不過辦明夜的慶功宴還未籌辦完,師離忱就把他留在宮中了。
因著近來朝堂風波,工部侍郎來之前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
昨日朝會才杖斃了一幾個舞弊的官員,開設監察司的旨意剛下,工部侍郎沒想到聖上會在這個節骨眼來明工坊,背後冷汗都冒出來了。
當然明工坊是在他手底下建起來的,對於明工坊產出的東西他一向自信,隻是他拿不準聖上的心思。
畢竟昨日過後,朝中官員都寫了請罪折,或大或小的錯處,或者雞毛蒜皮的黑曆史,類似‘郊遊隨手摘了路邊李子沒給錢’,以及‘編撰字寫歪了’這樣的事,也都記錄上去。
聖上朝會時說了,統統寫清楚,否則等監察司設好,查出來,那就不是能輕輕揭過的問題。
工部侍郎在瘋狂回想,請罪折上是不是有沒補充的地方,小心觀察了聖上神色平常,悄然鬆下一口氣。
似乎隻是逛逛。
明工坊院中有個流動水池,裡頭轉著改良過的水轉筒車,比尋常筒車要小一點,正在嘎吱嘎吱運轉。
師離忱掃過一眼。
工部侍郎立即道:“這款筒車圖紙已下發給各個州府,戶部剛剛把銀子批下來,各州府很快就能安排建造,設立在公田。”
師離忱輕飄飄地“嗯”了聲,眸中情緒不顯。
在他看來,月商國糧食產能有些低,畝產僅僅一點五石粟米,這還是一年四季風調雨順的情況下。
若是遇到個暴雪冰雹,或者乾旱,恐怕還要減少,所以有水車還不夠,增加產能才是重點。
很遺憾的是,月商國和南晉國都沒有土豆,沒有番薯這種能夠囤積,且產量夠大能飽腹的主食。
師離忱隻能一方麵派人去找這樣的物種,一方麵安排常年與農耕打交道的官員,來負責培育水稻。
他並不是這方麵的專家,隻能大概提出一個概念,提供各類品種的水稻讓手底下的人去試。
至於溫室大棚就有些遙遠了。
且不說沒合適的材料製作大棚,現如今取暖都是靠炭火,窮苦人家冬日燒炭取暖都是一件難得的事,更彆提拿珍貴的炭火去維持大棚的溫度。
隻能徐徐圖之。
工部侍郎又將師離忱帶到後屋,站在樓上往下看去,工匠們提著鋸子圍著一個大型木架敲敲打打。
工部侍郎擦著汗,慚愧道:“能夠分離稻穀的搖車尚未造出,聖上贖罪。”
師離忱輕笑道,“無妨,慢慢來。”
不可能事事一蹴而成。
他問:“近兩個月,是否有能人異士前來自薦?”
工部侍郎遺憾搖頭道,“尚無。”
師離忱歎了一聲,不再多言。
又在明工坊多轉了兩圈,郞義瞧著時辰快到晌午,福公公可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督促聖上吃午膳,他俯首上前低聲提醒了兩句。
師離忱這才慢悠悠地往外走。
……
馬車平穩地駕離明工坊,朝著熱鬨的南街行去。
聖上尚不想回宮,打算在宮外用膳,又不去官員家中,郞義自然要選一家最好最風雅清淨的酒樓。
郞義在最前頭駕車,剛到西街沒走多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