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他沒有痛覺和觸覺,但此刻卻因為細密的疼痛汗如雨下。
他的耳邊是起伏不定的潮水聲,但似乎壯闊的波瀾中又夾雜著哀慟的怒吼。
衝天的火光、熊熊燃燒的車、孩子們尖厲的慘叫......
這個嘶啞的聲音在呼喚什麼?那個男人跨越槍林彈雨,不惜放棄生命也要跳下深淵尋覓的東西是什麼?克巳、優、幸介、關樂、真嗣,還是不多的良心、僅剩的善,生命的支柱燃燒殆儘後的絕望與不甘。
喉嚨好痛,無法呼吸,因為實在太痛了,才發現那個怒吼的男人竟然是自己。【注1】
織田作的心臟猛然收縮了一瞬,記憶和現實在一起交織,痛苦和平靜混做一團,他感覺到了,這具枯竭的身體中劇烈蘇醒的東西,是他失去的異能力。
他的眼前出現了海濱遊樂園歡騰慶祝節日的遊客,大人、孩子,摩肩接踵,但是下一瞬,他們紛紛倒下失去生機。
這樣的畫麵和爆炸中的麵包車重合。
【天衣無縫】,能預知接下來5秒之內發生的事。但是顯然,這次發動異能力得到的信息,遠遠超過5秒的限額。
紅發男人喘著粗氣,一絲涎水不受控製懸在唇邊,在月色中閃爍銀輝。
他本以為壯闊的波瀾已經將那個被火光席卷,對著爆炸的麵包車怒吼的男人埋進深深的海底;平淡的日常能洗滌被硝煙裹挾的罪惡,他拒絕拿起槍,拒絕殺人,但是在虛幻中苟活的一生,靠著自我欺瞞坐在書桌前提筆無言,是否過分可悲。
荒蕪的月色給不出答案,從來做出決定的人隻有他自己本身。
“喂,說話,回答我。”
芥川一聲嚴於一聲的喝令拉回了織田的思緒。他伸進夾克口袋的手微微攥緊,他的手心裡是昨晚去找莫納爾時後者多給的一顆糖果,這個神秘的男人說明晚外出有事,讓他不必過來。
“我不知道‘糖果’是不是他的異能,但是至少是一種超自然的能力,如果沒有猜錯的話,糖果可以汲取食用者的情緒,或許這也是導致遊客昏迷的原因。”
“情緒?”中也疑惑。
“隻是我的猜測。”織田作皺眉。他每吃下一粒糖果,都會感受到一種不屬於自己的情緒,有時候是濃烈的愛意,有時候是強烈的恨意,這些東西與空蕩的軀殼涇渭分明。吃下糖果之後情緒的濃度達到最高,隨著時間推移則逐漸消散,直到午夜十二點,幾乎不再被感知。
情緒濃度由高到低的變化,對應行動從流利逐漸走向遲緩,那麼反過來講,被糖果抽離了情緒的人,很有可能會被剝奪行動的能力,直接陷入昏迷。
他們如果不能及時補充情緒,成為一具屍體或許也隻是時間問題。
中也對這番陳述似乎感到了一絲違和,但是卻並無法明確這種感覺的來源。
“那這個劇場,或者說《牧神午後》和解藥有什麼關係?”
織田的目光越過港口黑手黨的人落在最後的亂步身上,自從進入劇場之後偵探就格外沉默。
亂步眯著眼睛,在織田作探究的目光中仰頭看著劇院的穹頂。這是典型的羅馬式拱頂,筆直的走線形成了繁複的對稱花紋,正中則嵌入了一塊窄小的玻璃,但是渾濁的材質使人無法窺見天空。
七點整。
伴隨一句悠揚的唱詞,大幕拉開。舞台正中,起伏的藍色綢布將觀眾帶入了從萬丈懸崖處噴湧而下形成的一汪清泉,曼妙少女在泉水中衣衫半褪,留給觀眾一個惹人遐想的背影。
正在此時,穹頂的小窗緩緩打開,一束皎潔的月光從縫隙中溜進劇院,打在少女裸露的背脊上,雪白細膩的肌膚在月光中更添一絲朦朧綽約。
觀眾驚詫於自然賦予的神來一筆,紛紛發出感歎,但正是此刻,最靠近觀眾席上,一名頭戴狼型頭套的觀眾竟然趁保安不注意跳上了舞台,對著整個劇院發出一聲狼嚎。
所有人呆在當場,包括舞台上的演員,沒有人通知他們萬聖夜還有這個特殊活動。
隻有一位例外,他在聽到這聲狼嚎之後從靠後的觀眾席上猛然站起,與舞台上的狼人遙遙對望。
吸血鬼與狼人。
穹頂的玻璃窗緩緩關閉,那縷漏出的月光被隔絕在劇場之外,隨著撕拉一陣電流聲響,整個劇院陷入完全的黑暗,觀眾忍不住竊竊私語。
“啊!”高昂的尖叫打破了尚在控製中的局麵。
“他,他怎麼突然死了!”觀眾席上某個女人指著身邊的同行者。
“是鬼,這裡有鬼!外麵好多人都死了!”不遠處有人高舉著手機向眾人展示屏幕,但是下一刻就跌坐在座位上失去了意識。
突如其來的事故將所有人都嚇懵了,許多人第一反應就是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劇場門口跑,但是黑暗的環境中根本沒有他們的落腳之地,他們紛紛拿出手機,卻發現信號幾乎為零。
“混蛋!”中也一腳踹在座位的靠背上,“已經蔓延到這裡了嗎!”
“不。”亂步在黑暗中終於睜開了雙目,隻有在這種情況下他才敢暴露那雙螢綠色的眼睛。偵探銳利的視線一一掃過混亂的人群,終於在某個方向上停駐。
在他的視野中,已經從舞台上消失的狼人正逆行穿越人潮向觀眾席後排走來,他每走一步周圍的人都紛紛倒地,那種裹挾著死亡的危險氣場喚起了眾人本源的恐懼,甚至為他在狹小的空間中開辟出一個真空的環境。
“找到了,他才是這場遊戲的謎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