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一,還是換回我熟悉的樣子吧,現在這模樣,可不是商量大事的樣子啊。”百川流忽而如釋重負地笑了,熟稔地摸摸五條須久那的腦袋,卻沒有半分逗弄的心思,“什麼百川流大人呢,你以前這樣喊過我嗎?”
少年不知從那裡變出一塊一人高的帷幕,一個響指便立在半空中,將自己逐漸暴露的身體與百川流的視線隔開。
“前輩明明很喜歡吧,正太什麼的,總是忍不住放鬆戒備,這個須久那也好,那個須久那也好。”話音剛落,少年的身量猛地抽長了好許,連帶著稚嫩的麵容仿佛也憑空被時光的車馬載著行了許久,變得刀削斧鑿般深邃起來,不變的還是那頭銀灰的短發,隨著鬆快脖頸的動作順滑地垂落在肩膀上。
他迅速整理完衣物,以穿著和服腳踏木屐的鬆散形象出現在百川流麵前。
在此期間百川流負手四下逛了逛,確認了周圍環境安全可靠。
“放心,經過多年的博弈,審判庭已經半獨立於總部各種係統的視線,和四號倉庫一樣,否則我也不敢讓你在這裡恢複記憶。”
“你的計劃?”
“我想先聽聽你的打算。”
“我?”恢複記憶之後的百川流少了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多了許多雲淡風輕的氣質,“如果我還囿於他們之手,自然隻求一死,但既然你苦心孤詣送我自由,我想做的無外乎廢了那幫自私的暴徒。”
諏訪部久一笑了,以這幅麵容展露的笑容,較之少年的模樣,更多的是落拓的意味,但無人能否認這個男人此刻心情頗好。
“很高興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的目標依舊一致呢。”
*
其實現在回想,改變許多人命運的轟轟烈烈的事件開端,隻源於一個不經意的、稀鬆平常的抱怨。
某個員工說他在執行任務過程中受傷,原以為會得到一段時間的療養期,恰好和年假連在一起,找某個地方好好放鬆一下,但是他的係統立刻向醫療組上報了他的傷勢,並提請百川流給予治療,更換身體恢複健康後他隻能馬不停蹄地繼續穿越。
小小的抱怨後那個員工立刻意識到了這話不該對著百川流說,畢竟無論如何對方也是治療他的人,於是馬上就賠笑離去。
但這個小插曲卻讓百川流意識到一件事,置換身體的指針不知在何時越放越寬,他平日醉心研究,竟然遲遲沒有發現。
後來他有意了解身體置換的軀體來源,驚訝發現除了自然死亡的可用屍源外,好大一部分都是總部從新人培訓班中以各種名義淘汰次級新人,高層編造死亡說明,收集屍體,使其再生為可用的醫療資源。
培訓新人所花費的心思自然比給老員工找個新身體要大得多。節約培育成本,剝削剩餘價值,所有這些都是為了創造更多的利益。
但將人體作為獲利的籌碼,哪怕是最凶殘的惡魔也無法坦坦蕩蕩地做出這種事情。
百川流因此很是恍惚了幾日,諏訪部久一看出了端倪,特意詢問近日是否心情不暢。
他們二人幾乎算作同期,天賦能力上也相差無幾,二人在行動組的時候曾組隊完成了好幾個世界的任務,在此期間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後來百川流因為醫療上的才能被醫療組看中嶄露頭角,而諏訪部也因為“非天”的特殊才能被破格選入監察組,二人雖然交流減少,但一直視彼此為摯友知己。
百川流向友人坦白了自己的見聞,諏訪部沉默良久,最後隻能先讓對方按兵不動,萬不能打草驚蛇。
但手頭的治療任務仍在源源不斷湧來,百川流起初想著隻需要拖延治療進程,他們就會有所收斂,但是後來他才發現,“置換身體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這個念頭已經深深印在了員工的
腦海中,他們甚至會以傷害自己為代價以求任務更快完成,在明明徐徐圖之能毫發無傷的情況下。
他終於意識到,隻要總部還保有這項技術,隻要他們還能獲得足夠多的軀體,罪惡的源頭就無法被堵上。
百川流陷入自責的痛苦中,他企圖在當時的周年會議中披露高層惡行。
總部的周年會議,每百年為一個計數單位,醫療組、監察組、後勤組以及執行組四位組長將齊聚一堂,美其名曰向上峰彙報工作,這也是為數不多的,可以見到神秘高層的機會。
最重要的是,在那一天世界意識將投射到高層身上,借他的雙目雙耳了解整個總部的情況。
但是沒等百川流實施計劃,高層就先下手為強,對方剝奪了他醫療組組長的身份,這也意味著百川流喪失了與會的權力。
高層想要秘密製裁他,百川流殊死反擊,最後造成損毀整個醫療組的大火。
後續若不是諏訪部久一向當時的監察組組長提交了【輪回】計劃,他恐怕沒有這個機會走出監察組暗無天日的地下室。
聯合盟友分化敵人,趁其不備,一舉拿下,不成功,便成仁。
而今,他們將迎來又一次周年會晤,就在百川流三個月懲罰期結束之後,這或許是最後一次向世界意識披露高層一己私欲所做的非法行為的機會,一旦錯過,將永無翻身之地。
“四號倉庫不受係統監視,待在這裡相對安全,三個月,恰好瞞天過海。”
某日,百川流還在四號倉庫摸魚,諏訪部久一登門,當然,為了掩人耳目,他用的還是五條須久那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