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在一旁看著,一張臉皺起,閃過嫌惡之色。
他一直都覺得自己這個表哥瘋瘋癲癲的,這些東西不過都是機器,是工具,但總是愛和它們聊天講話。
易淮喝了口熱牛奶,語氣還是那樣輕輕柔柔的,顯得溫潤,也有幾分軟弱的感覺,卻總能一句話噎死人:“你們不也是嗎?”
屋內登時一靜。
舅媽卻一點也不惱,反而是嗔了句:“你這孩子,怎麼說的呢,那我們能一樣嗎?你爸那邊的親戚,你認識幾個?平時都不往來,現在你家出了事,就惦記著那些錢來了…舅舅和舅媽可是看著你從小長大的!怎麼會對你不好呢!”
易淮點頭,並不否認。
於是舅舅接上:“你身體不好,他們這樣吵你,你也沒有辦法好好休息,要不舅舅幫你擋了?”
易淮輕笑:“好呀,舅舅你去就是了嘛。”
舅媽笑,好像在跟不懂事的小孩子說話一樣:“你舅舅又沒個實際職位,也沒股份,拿什麼去說。”
易淮當然聽得懂,他還是那副好脾氣的模樣:“嗯,也是,那再說吧。”
但他用這句話堵了他們不知道多少次。
易淮每每說完這句話後就開始咳嗽,咳得那叫個撕心裂肺,似乎下一秒就要把肺咳出來了:“咳咳、咳…抱歉……舅舅,舅媽,我不太舒服……”
青年見這一招也見了好多回,蹭的一下站起來就想要說什麼,但被他媽媽一把摁住。
易淮這兒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監控裝著,身邊的家政機器人也有安保係統,他們就算不動手,隻要和他說一句重話,就能讓人詬病,給人抓到把柄。
所以這口氣隻能忍。
不過今天,在他們咬著牙微笑說那我們不打擾了你好好休息後,易淮又忽然輕聲開口:“舅舅,舅媽。”
兩人回頭看去,就見易淮坐在昏暗的橙色燈光,眉眼蕩開淺淡的笑意,很是溫柔漂亮。
易淮長得很好,他像他母親多一些,一雙桃花眼最是勾人,卻也藏著無情冬雪:“明日有封信件…啊,不是,快遞。”
玩遊戲多了,易淮說話都有點怪怪的:“會有個快遞送到你們那,要你們親自查收,你們看一下吧。”
三人一愣,青年下意識問:“是什麼?”
易淮笑笑,看上去有幾分純真:“文件吧。”
那一瞬間,狂喜湧上他們的心頭。
易淮目送著他們離開,漫不經心地調出監控,看他們喜出望外欣喜若狂的樣子,嘴角無聲地扯了下。
不過在當晚,易淮又收到了《青雲上》製作組的郵件。
發到他用來注冊遊戲賬號的郵箱裡的。
郵件很長,大抵意思是想加他聊聊。
易淮想了想,通過了。
【《青雲上》:易先生為什麼要刪除賬號呢?我們所有人都很期待和易先生您見麵的TAT】
【易淮:真的很抱歉,三次元有事,我沒有辦法再參與接下來的公測了。】
【《青雲上》:嗚嗚嗚嗚嗚那好吧,那易先生願意讓我們保留易先生的遊戲賬號數據,用來做一個NPC嗎?】
易淮稍頓。
都說人死如燈滅,易淮其實是個有野心的人,他是想留點東西的,不然也不會一直拖著這具病體在運作這些。
所以易淮笑著回了句:【好啊,隻要彆太虐“我”就好。】
【《青雲上》:不會不會!為表示感謝,我們想送給您一份禮物作紀念!麻煩您給我們一下您的收件地址,可以嗎?】
易淮想了想:【要多久送到啊?】
【《青雲上》:三個月吧,三個月內一定可以!】
【易淮:好,你們送到這吧。】
三個月…他應該還是可以再撐三個月的。
……
三個月後。
易淮的律師刷了ID卡進入易淮家後,就見易淮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爬山虎:“…你舅舅一家抓到了,畏罪潛逃,判輕是不可能的了。”
他感慨:“易先生,好手段啊。故意讓他們提前知道你已經知道他們犯法,好慌不擇路準備逃跑,那邊又報警……”
易淮偏頭,薄唇已然毫無血色:“沈律,你來總不會就是吹彩虹屁的吧?”
律師笑著搖搖頭,又惋惜地看著他:“乾嘛不去醫院。”
“去不去都這樣了。”易淮咳了幾聲:“都公證好了嗎?”
“嗯。你真的確定要把所有錢都捐出去?”
“我都要死了,不捐出去留著乾嘛?”易淮莞爾:“讓他們把這些本來屬於我的東西當做他們的所有物去爭奪嗎?”
律師見過豁達的人,但他第一次見易淮這個年紀活得這麼達觀的:“好吧,你是委托人,你說了算。”
他說:“我替那些孩子們謝謝你了。”
易淮偏頭,看向他手裡的盒子:“這是什麼?”
“哦,你的快遞。”律師遞過去:“寫著《青雲上》寄,丟在門口,我幫你把它拿進來了。”
易淮稍頓,這才想起了三個月前的事。
他拿過打開,發現裡麵是一枚白金色串紅瑪瑙的劍穗,劍穗編織得精致巧妙,十分漂亮。
易淮摸了摸,彎起眼:“他們有心了。”
律師把文件放下,他知道易淮雖然看上去好相處,但其實是個愛安靜的:“那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易淮點頭:“謝謝。”
律師走了後,易淮從枕頭底下摸出《青雲上》的遊戲卡,把劍穗和卡攥在一起,合上了眼睛。
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