艄公在船舷一撐竹篙,船兒便悠悠離開江岸,朝著江心的煙渚駛去。
小船隨著江水輕輕搖晃,陸鈴兒還沒坐上多久,眼皮就開始打架了。
自從接了扈小九的任務,她就一直奔忙到現在,昨夜又因常老五命案一事整宿沒睡,此時一鬆懈下來,忽覺困頓不已。
想著在閣主麵前睡著太不像樣,她硬撐了半刻,準備實在堅持不住就拿“鑽山蚤”叮一叮自己。
可是那船兒搖得實在是助眠,還沒待她將“鑽山蚤”翻出,手就從身上滑落下來,頭靠著船艙,睡著了。
對麵的容硯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睡顏,久久移不開眼。
從陸鈴兒上船之後,他就發現她瞌睡了。
看著她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卻又硬撐著眼皮的模樣,記憶裡那個俏皮的小丫頭與她漸漸合為一體:
“鹿鈴,你要睡了嗎?”
少年的聲音似是一下驅走了眼前女孩的瞌睡蟲,本欲眯起的杏眼一下睜圓,搖頭擺手,聲音軟軟糯糯:“沒有沒有,我沒睡。”
隻是過不了多久,女孩的頭又悄然垂了下去。
記憶裡的少年時光,令容硯唇角彎起好看的弧度,眼睛滿是柔軟的星光。
上天終是待他不薄的,朝思暮想的姑娘,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
失憶了也無妨,他自會守著她、護著她,不會讓她再受任何傷害。
船兒搖搖,兩人就這麼一個睡著,一個看著,回解憂閣的水路很快就行了大半。
隻是夏日天氣多變,方才還晴空萬裡,此時竟已烏雲密布。
不多時,豆大的雨點便傾瀉了下來。
雨點砸得江水嘩嘩作響,江麵激起的風也徑直吹進了船艙。
容硯沒有任何猶豫,立刻解開身上的雲灰對襟長衫,輕輕披在陸鈴兒身上,複又麵向船舷處艄公:
“且先行避雨,再回也不遲!”
艄公誠惶誠恐,他們常年備著鬥笠蓑衣,下雨本也不是多大的事,可閣主發話了,他哪敢不聽。
最後他隻敢勾著身子背對的船艙,蹲在艙沿處靜靜躲著,生怕冒犯了艙內的閣主。
容硯暗讚了一聲艄公懂事,轉過頭來再次注目於熟睡中的陸鈴兒。
對麵還在酣睡的小姑娘完全沒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雨侵擾,小臉睡得紅撲撲的,乖巧得令人愛憐。
雨落江渚,船隨江行,容硯就這麼凝視著她的容顏,仿佛天地之間,隻剩下了他們兩人。
多希望這雨下得再久一些,這船行得再慢一些。
陸鈴兒這邊,卻是陷入了一場夢境之中。
學堂之上,夫子正捋著長胡子,搖頭晃腦著念著詩書,可她怎麼也聽不進去,眼皮之間就像抹了膠,怎麼分也分不開。
奇怪,她何時上的學堂?怎麼沒印象了呢?
“陸鈴,陸鈴快醒醒!”
好聽的少年音響在耳畔,這是誰?她努力地睜眼,想看清這聲音的來源。
好不容易將眼縫睜開,映入眼簾的,卻是一樹樹開得正盛的梅。
咦?方才不是在學堂嗎?怎麼跑外麵來了。
“你來了?”
少年暗藏欣喜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陸鈴兒聞聲回頭,卻見一半大少年立於紅梅之下。
奇怪的是,她看不清他的麵容,隻知自己一見他就心生歡喜。
她向著少年揮手,誒?自己的手居然小小的,手背還有四個小手窩。
等等,她好像記得,她是來找少年玩的,確切地說,是要給他一個驚喜的。
她興衝衝地跑向少年,在他麵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