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頭疼的不知如何是好的皇帝精神一陣,忙直起身道:“讓他進來。”
入宮前成安侯曾簡單盤問過家裡人,沈嫣是何時從他們視線中消失的。
徐大小姐作為東道主,自是記得清楚,說他們在花園投壺賞花時沈嫣去更衣了。
作為京中有名的勳貴世家,侯府設宴自然安排妥帖,花園裡有專門的丫鬟負責引路,沈嫣當時便由其中一個叫翠玲的丫鬟帶著去了。
後來兩人許久沒回來,徐大小姐不放心,派人去尋,哪知才吩咐下去,前院便傳來晉王逼死了沈嫣的消息。
成安侯聽聞後立刻命人去把翠玲找來,結果在花園的荷塘裡把人找到,撈上來時隻剩一口氣了。
翠玲不僅嗆了水,頭上還受了傷,府醫說不宜挪動,不然怕是立刻就會斷氣。
為了從她口中問明究竟發生了什麼,眾人沒敢將她抬進宮,就等著府醫把人救醒後問話呢。
此時入宮的是成安侯府二公子徐槿寧,他進殿先給皇帝行了禮,轉身又去給林成峰等官員行禮。
成安侯早已急得不行,催促道:“怎麼樣了?翠玲怎麼”
徐槿寧麵色不大好,垂眸自責道:“兒子無能,翠玲她……自儘了。”
“自儘?”
成安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林成峰也皺緊了眉頭,問道:“既是自儘,那就是說並非因溺水受傷不治而亡,中途曾經醒過?”
徐槿寧點頭,林成峰又問:“那她醒來後可說了些什麼,又為何明明已經被救治過來還要自儘?”
徐槿寧麵色越發不好了,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成安侯,很是猶豫。
林成峰見狀繃著臉道:“徐二公子有話就說,不必遮遮掩掩。那丫鬟雖然死了,但我們都察院和刑部大理寺必然還是要去你家查問一番的。你即便現在不說,我們最晚明後日也能知道。”
事涉晉王,又是三司會審,成安侯府一個小丫鬟的供詞難道還問不出來嗎?
成安侯一看徐槿寧的樣子就知道必然不是好事,但也實在沒什麼彆的辦法,隻能點頭讓他如實說來。
徐槿寧眼角餘光瞥了眼晉王,才道:“翠玲醒來後便問沈小姐如何了,得知沈小姐自儘後便開始哭,說都是自己的錯,都怪自己沒能攔住。”
“我們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她沒能攔住誰,她卻又搖頭,無論如何也不肯說。”
“眼見實在是問不出什麼,她受著傷我們又不敢太強硬,便想直接把人送到宮裡來,交由陛下審問。”
“誰知……誰知翠玲起先還老老實實跟著一起往外走,要上車時卻一頭撞在了馬車上。”
“她頭上本就受了不輕的傷,再這麼一撞,當場就沒氣了。”
所以最終入宮的隻有徐槿寧自己。
齊景軒聽前麵時就覺得不對了,聽到後麵眉頭直接擰成了一團,見殿中眾人都有意無意地把視線投向了自己,他怒道:“什麼意思?你們看我做什麼?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壓根沒見過那個丫鬟,她說的人不可能是我!”
但殿中人顯然沒幾個信他,林成峰更是直接冷聲道:“成安侯府百年世家,地位尊崇,什麼人敢在他們府上行凶?又是什麼人讓他們府上的丫鬟提都不敢提?”
“明明都已經被救醒了,聽聞要入宮卻又一頭撞死在馬車上,這分明是知道自己進了宮必然死路一條,不管說不說實話都沒有好下場。”
他說完不再理會林成峰,對皇帝揚聲道:“陛下,沈大人乃朝廷命官,其女今日枉死,現場隻有晉王殿下一人。”
“臣請陛下將晉王暫且關押至宗人府,以待嚴查!”
“臣請陛下將晉王暫且關押至宗人府,以待嚴查!”
殿中幾個官員緊隨著道。
………………
皇帝最終沒舍得將晉王關到宗人府,隻讓他回王府禁足,沒有他的允許不準出來。
都察院,刑部,大理寺接手了此案,共同審理,奈何直接線索全部斷了,一時半會沒什麼進展。
事情傳得太廣鬨得太大,有寒門學子上街替沈家鳴不平,與禁軍發生衝突,死於禁軍刀下。
幾大書院得知此事,紛紛罷課,聚集在禦街上,要為死去的學生討個說法。
民怨沸騰,每日都有百姓自發圍攏至晉王府周圍,趁護衛不注意時對著晉王府扔臭雞蛋爛菜葉。
京中對皇帝對朝廷不滿的言論一時甚囂塵上,沸反盈天。
眼見著街上每日聚集的學生和百姓越來越多,事態越來越嚴重,一眾官員紛紛上書要求皇帝嚴懲晉王以平民憤。
皇帝再如何寵愛晉王,在這種情形下也不得不讓步。
但晉王到底是他最心疼的皇子,他以事情尚未查明,未有定論為由,隻是將晉王貶為了郡王,遣送出京,使其去封地就封。
晉王的封地是皇帝一早就選好的,乃一等一的富庶之地。如今他被貶為郡王,封地自然不能像之前那般規模,但還是原來那個地方,隻是小了些,等來日事情查清楚了,皇帝還打算再將這些封地賜給他。
齊景軒雖保住了郡王身份,但如此離京於他而言依舊是奇恥大辱。
他心中十分不忿,出城時回頭看向城門的方向,咬牙道:“暗算了本王的小人,彆讓本王找到你,否則……”
他冷嗤一聲甩下車簾,滿腔怒火地往封地去了。
………………
齊景軒自幼在宮中長大,從沒吃過什麼苦,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京城附近的山山水水,那還是香車寶馬品著香茶吃著點心去的,從不曾舟車勞頓的趕過路。
如今去往封地,皇帝也沒要求他什麼時候到,他自是不急,一路慢慢悠悠地走著,兩個月才走了半程不到。
這日他又停下來,伸著懶腰看著湖光山色,尋思著要不要繞路去附近的一座城池裡逛逛。
正想著,官道兩旁的山林中忽然傳出陣陣窸窣之聲,緊接著便是他隨行護衛的高聲呼喝:“殿下小心,有刺客!”
齊景軒回頭,還未來得及細想,便看到一支羽箭帶著伶俐的破空聲向自己飛馳而來……
………………
痛,頭好痛。
齊景軒皺眉,伸手去摸自己的額頭。
他記得自己遇刺了,山林中飛出一支箭,速度極快,他根本都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一箭射穿了腦袋。
射穿了……腦袋?
半夢半醒的齊景軒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猛地睜眼坐起身來。
沒有,他的腦袋沒被射穿!他……他還活著?
齊景軒先是感到巨大的驚喜,緊接著便發現不對了。
輕紗帷幔,織金錦被,身側流著淚滿臉絕望的女子。
這哪裡是什麼山林,分明是成安侯府的跨院啊!
他剛剛難道是在做夢不成?什麼含冤離京半路遇刺都是夢裡的幻象?
齊景軒還蒙著,就見那女子拔下頭上發簪,猛地就向脖頸刺去。
齊景軒嚇了一跳,撲過去一把攔住,確定那簪子沒有刺進女子的脖子裡,連她一點油皮都沒劃破,這才鬆了口氣。
“你可不能死啊,”他對淚流不止的沈嫣說道,“你死了我可就長八百張嘴都說不清了。”
剛說完,房門被推開,徐世子帶著幾個人走了進來,看到房中景象巨是一愣。
齊景軒將沈嫣手中簪子奪了過來,對他們道:“彆誤會啊,本王可沒對她做什……”
話音未落,隻聽得耳邊咚的一聲巨響,轉頭看去,便見沈嫣正正撞在了床柱上,額頭上鮮血汩汩湧出,霎時將床帳染紅一片。
完了。
齊景軒心中一時隻餘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