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藏月點頭,順便去主殿拿了那五兩銀子放在一個檀木盒子裡收好。
已過了午後又近初秋,炎炎熱意淡了許多,安樂殿中處處燈燭,倒也住熟悉了。
薑藏月擦拭了手中彎刀。
她昨日又做夢了。
夢裡的長安候府依舊是堆疊屍山,那樣濃重的血腥彌漫鼻間怎麼都揮之不去,隻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裡。
白骨血肉,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大笑,偏她觸摸不到也什麼都做不了。隻待渾身沾染鮮血像一個無知無覺的傀儡,日複一日的噩夢讓她再無一日好眠。
她隻能看著經年那些人越走越遠,無人再等她。
風是涼的,心也是涼的。
“師父?”滿初蹙眉擔憂。
“無事,時候到了。”她收好彎刀往外走去。
午後汴京碼頭多是乘涼歇息做活兒的人。
前幾日風雨交加恐湖水蔓延做了不少擋板,如今正在忙碌拆卸。
湖畔十幾個做粗活兒的平人抗著擋板往來,唯有一人跛腳動作間慢了一些。
雖是近初秋,還是有些熱,來往之人熱汗滾滾,衛應更是乾得嘴角起皮泛白。
這擋板還要拆卸上半日。
這個月做了好幾份工,加起來也約莫有二三兩銀子,也能買些吃食。
近來汴京傳揚的事兒他也聽說了,人人都在說道,安永豐竟然親自對自己的外孫三皇子動了手,雖俗話皇親貴胄犯法與庶民同罪,但也未想到三皇子竟真被關了起來。
衛應攥緊了拳,李家出事最先是從宮中慧妃自戕傳出來的,三條人命狀告廷尉府,此事恐怕沒這麼簡單。
自出事之後汴京小報便在一夜之間瘋傳,若說是背後沒有人操作他是不信的。
廷尉府這麼大的勢力,安永豐為了自保也能狠下心不管安嬪,說明此事已經是戳到他痛腳了。
這是好事衛應想要拍手叫好,可他又想著妻子這麼些年沒有消息,又覺得廷尉府若是出事,豈非他再無盼望。
他為著探聽消息還送了清白人家女子去討好過三皇子紀燁堯,可如今這人也不過自身難保。
而後他再想去廷尉府,廷尉府卻大門緊閉不見任何人。
他這些年為廷尉府奔走,不過就是為了那尚可能還活著的妻子。安永豐說過了,再替他辦幾件事,他的妻子必定完璧歸趙。
“姓衛的,有人讓你去屠宰場那邊搬貨,足一兩銀子,去不去?不去老子安排彆人!”碼頭上拿鞭子的頭頭沒什麼耐心吆喝了一聲。
“大人,是誰要我送貨?”衛應掛著討好的笑小心詢問。
“老子怎麼知道,也不知道要你這個跛腳的做甚,算你運氣好!”頭頭罵罵咧咧吐了一口唾沫“趕緊去!晚些還忙著呢!”
“是是是,我這就去。”衛應點頭哈腰,一瘸一拐往屠宰場那邊的方向走去。
他搬貨有的是力氣,平日裡找他的人也不少,想來沒什麼事情。
足足一兩銀子,衛應想著到底還是覺得這個月總要好上不少。
給小姑娘買上兩朵頭花。
他摸了摸懷裡的銀子又收得往裡些。
因著跛腳走不快,浪費了不少時間,等他到屠宰場為止的時候,已經散場了。
卻因著散場,那佇立在荒涼處的斷壁殘垣竟是那麼清晰映入他的眼簾,風呼嘯又冰涼。
衛應下意識停下腳步,手不自覺抖了抖。
長安候府。
方走到這裡,經年親衛的嘶吼似出現在耳邊衛應!你不得好死啊!!!
為什麼會在這裡搬貨?
他隻覺得此刻就連這條跛了的腳都失去知覺,進不得退不得。
“不是搬貨麼?怎麼不進來?”女子清冷嗓音響起。
衛應下意識擦去額頭冷汗,瞧見當真是有人才忍著心中驚懼上前。
越靠得近越發能看清眼前少女,少女一身青衣,立於斷壁殘垣間好似那畫壁鬼影,似雲,似霧,但更像是沒有一絲人氣的幽魂。
“姑娘是要搬什麼貨?我待會兒還趕著回去上工呢。”衛應忽略心中莫名的詭異,隻想著做事。
少女繼續往裡走。
他跟在身後,邁過大門進入院中,院中圍牆爬滿了黴跡,青石板縫中也長出了不少雜草,甚至某個角落還有一些不知名的白骨,莫名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衛應皺眉,心中有了防備之意,前些日子他被人刺殺就險些丟了命,不得不防。
青衣少女背影削瘦,似是極為柔弱。
可柔弱女子又豈會來這種陰暗之地。
她是誰?
讓他來是為了什麼?
他蹙眉,手中暗暗放在了腰上的匕首“你是何人?”
青衣少女終於轉過身,恰有風拂過,裙袂飛揚,那張清冷如玉的容顏也瞧進了他的眼底。
娉婷嫋娜,身影如竹,僅那雙眼帶著笑意,笑不及眼底。
此人很危險。
衛應腳步往後退了退,女子道“我付了買命錢,你不該走。”
他當即心底發寒,轉身就要走,可身後破敗的大門轟然關上,他臉色陰沉“你究竟是何人!”
他隻能將身上僅剩的匕首橫在跟前,總是多了幾分單薄的安全感,未必是安永豐那老東西派來滅口的人?
青衣少女隻上前一步,語氣平靜“四門前些日子接了懸賞。”
四門
衛應睚眥欲裂,果真是那老東西!
風呼嘯而起,天色也逐漸陰沉了幾分,更顯院中駭人。
青衣少女笑道“一兩銀子一條命。”
“這筆買賣當真是不劃算。”
衛應此刻冷汗滿臉,他看見了少女腰側那柄通體幽冷的彎刀。
他連連後退,終是驚駭。
“四門的青衣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