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了大司徒府,何朔冷哼道:“一群自私自利的豎子,手指頭縫裡從不肯漏半點好處,卻敢空口白牙要咱們割肉!”
文照趕緊安撫道:“何公莫同那幫小人一般見識,今文經學派,看似聲勢浩大,實則固步自封日久,內裡早已腐朽不堪,且看他們自大儒蘇休死後便一蹶不起,再無拿得出手的人物。而觀我派,先後出了經聖紀玄紀公、何公您,還有李融李公與家師陸公,正如朝陽初升之態,而那今文經學派則已是日薄西山,除了手裡攥著五經十四家官學的位置,哪裡還能同我派相比?”
何朔聞言麵色一緩,“長明說得對,若我派能從今文經學派手中奪那麼一二三四個官學的位置來,看他們還膽敢如此放肆!”說到此處,他難免長歎一聲,“隻可惜你老師不在,若他未曾辭官,此事也不是不能想……”
文照道:“何公稍安勿躁,現在兩派之爭隻不過初現端倪,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待到關鍵時刻,咱們再想法子將老師迎回京中,一錘定音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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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經學兩派之爭一旦拉開序幕,往日那般和諧共處的畫麵便蕩然無存。
今文經學派出身的官員再三上書請求皇帝一視同仁,同樣免去今文經學派士人上任的費用,但皇帝采取了三不原則:不接受、不采納、不回應,顧自回到北君山,修仙去也。而那頭,古文經學派的人開始不顧今文經學派人的再三懇求勸阻,接二連三有人接受了朝廷的免費任命,美美升官。
身為今文經學派大家長的周淮不得不放下身段主動求見陳潛,“潛之,你我兩派雖所學不同,卻一直精誠合作,同抗宦官。如今也不知是哪個陰險小人給陛下出了這麼個餿主意,這是明晃晃的離間之計啊!若你我兩派真因此離心離德,豈非給了宦官逐個擊破的機會?望潛之為大局計,規勸學派眾人,不要上任!”
但周淮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陰險小人”文照早已搶先一步來跟陳潛通過氣了。
兩天前,文照上門拜見陳潛。
文照道:“陳公,何公與我又何嘗不知此乃陛下有意分化我們與今文經學派呢?隻是此一時彼一時,當初宦官一派打擊我等士人,並不分學派,所以我等與今文經學派才團結共抗,以求生存。可觀如今形式,或許是陛下有意約束,總之宦官顯然有意對我古文經學派網開一麵,既然如此,我等為何還要與今文經學派共沉淪呢?”
陳潛沉吟半晌,仍舊遲疑著道:“可若宦官將今文經學派消滅後,轉回身來打壓我派,那又該如何是好?”
文照搖搖頭,“陳公,今文經學派占據五經十四家官學的位置百餘年,根基深厚遠超我等,哪裡是幾個宦官們一朝一夕之間能扳倒的?我等完全可以坐山觀虎鬥,視情形再考慮是否出手、如何出手。再者,若今文經學派真被宦官打壓得氣息奄奄,難道好處就全給宦官占去了?我派完全可以借此機會壯大自身,借宦官之手與今文經學派爭鬥,再趁機將官學的位置給搶過來!”
文照話語中赤裸裸的殺機令陳潛麵露不忍,“可我等與今文經學派終究同屬士人,難道如今竟絲毫不顧往日情分了嗎?”
“情分?”文照冷笑了一聲,“陳公,你顧及和他們之間的情分,他們可不顧及和你的情分。他們身居閥閱之家的高位,多年來隻顧著提拔自家弟子門生,何曾有一日照拂過我派?陳公你、何公、李融李公,還有我老師陸公,你們誰不是靠著自己、曆經艱險方才有今日?今文經學派可曾顧著情分提拔過你們?不說過往,就提近日,我老師陸公被宦官逼迫不得已遠遁並州、陳公你被賈洪陷害困於囚籠時,他們可並不曾有絲毫伸出援手之意!他們隻覺得是我老師與陳公你們自己活該得罪了宦官,就像拋棄一枚棋子那般將你們拋棄了!”
陳潛無言以對,垂著頭發出了重重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