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城這類的地級市,更像是典型的熟人社會。
交遊廣闊的人出去吃個飯,如果去熱門一點的場合,遇到相熟的親朋好友,可以說有著相當的概率。
何況鐘瑞曦中學階段確實名聲遠揚,認識她這張臉的同屆生乃至往屆生,不知凡幾。
又是在寒假這個百無聊賴的時期,遇見熟人,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許誌遠?”
鐘瑞曦的注意力都在戀人身上,聽到聲音才回過頭。
發現來人是自己的高中同學,也是班裡的學習委員許誌遠。
除了班長潘璿之外,遼城一中8班最活躍,存在感也最強的就數許誌遠了。
他不僅人長得斯斯文文,成績相當不錯,家境也頗為殷實。
從他渾身上下的牌子貨,以及手腕上那枚黑水鬼就能看得出來。
對方身邊還跟著一個女孩子,打扮精致入時,大冷天也穿著黑絲高跟鞋,走起路來噠噠作響。
“你們這是.一塊來看電影啦?”
許誌遠看了看呂錦程,又看了看鐘瑞曦,一副明擺著試探的表情。
男女之間,一塊吃飯可能是朋友。
但能一起去看電影,關係想必比普通朋友更加親密。
無論怎麼解釋,也難免逃不出一點曖昧。
作為中學階段相當受歡迎的男孩子,許誌遠自然對鐘瑞曦感興趣。
換句話說,隻要是有著正常審美的男性生物,在中學這個相當單一的環境下,很難有人不被她動搖道心。
“是啊。”
鐘瑞曦一向有一說一,大大方方點了點頭。
“.”
許誌遠還想說些什麼,餘光意識到身邊還有個女伴在,欲言又止。
“群消息你們也不回,過幾天有時間組織個同學聚會,你們倆記得來啊!”
女伴很快挽上了許誌遠的胳膊,他也沒有繼續站在原地寒暄的意思,禮貌地對二人擺了擺手。
“他上學的時候是不是喜歡你?”
許誌遠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另外一個方向。
如果說年輕時候的呂錦程還很青澀,識彆不出來自情敵的視線。
那麼老道的呂總堪稱火眼金睛。
儘管許誌遠藏得很深,看起來也和和氣氣,可他臉上的微表情騙不過呂錦程。
“作為當事人這麼說有點奇怪呢好像是吧,過節的時候給我送過賀卡。”
鐘瑞曦抿起嘴,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吃醋的男朋友。
“賀卡上還寫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話,大概就是那個意思。”
“嘖嘖嘖,他這麼有錢,就給你送賀卡哦?”
呂錦程攬住女孩的肩膀,把她整個人拉近自己身子,低著頭促狹道。
“那不然呢?”
鐘瑞曦迎上男人的目光,吹彈可破的麵頰上藏著笑意:“送我其他的,我也不會收啊。”
“也是,那時候連我也隻能送賀卡。”
呂錦程聳了聳肩,牽著鐘瑞曦向電瓶車的方向走去。
“他剛剛說同學聚會,到時候我們去嗎?”
識彆一個女孩子心裡到底有沒有你,用詞也是很關鍵的一方麵。
“你”去不去,和“我們”去不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立場。
“不去,同學聚會沒意思。”
呂錦程搖了搖頭,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和潘璿她們幾個小範圍吃個飯還可以,那麼多人的班級聚會就是浪費時間。”
也隻有時間不值錢的年輕人,會熱衷於同學聚會。
過來人都知道,幾年甚至十幾年前的老同學,聚會建立的微信群很難有最後不啞火的。
看上去令人傷感遺憾,但其實理由其實無比簡約明了。
大家都很忙,浪費時間毫無意義。
相隔太久,時間早已耗儘了一切。
所謂的同學聚會,隻剩下定格於當年支離破碎的片段記憶,支撐起虛幻的好感。
甚至細想起來,都不是真正的好感。
而是眼睜睜看著似水年華從身邊逝去的憐惜情緒,再加上那麼一點點被時空狠狠隔開很久之後,彼此間對對方近況產生的,不可避免的好奇心和吃瓜心而已。
所以在終於見麵,觥籌交錯間追憶往事、感懷、乾杯、笑談當年、最後集體依依惜彆之後。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生涯離彆了。
就在某一次聚會裡,那些薄如蟬翼的惜緣與好奇,就好像夜明珠焰火一樣,一下子就釋放完畢。
到此為止。
而微信組群是最後一次耀眼綻放。
共同的記憶片段就那麼一些,吃瓜與好奇又能挖掘多少?
幾個小時裡,能說的早已說完,接下來卻是感覺到陌生。
一種程度僅次於甚至不亞於麵對素昧平生者時候的陌生感,才明白天各一方四個字的厲害。
尤其是處於人生可塑性最大階段時,天各一方的厲害。
反倒是現在的同學同事鄰居甚至網友,都可能更熟悉,更有親切感得多。
於是,微信群聊越來越尷尬冷場,越來越聊無可聊。
中途還可能伴隨個彆不在乎彆人眼光的退出。
剩下的最終除了極個彆的幾個另外三兩組群之外,整個微信群終於禮節性地永垂不朽、永遠存在、卻永遠不會再有新的紅點出現了。
所以在這個原子化社會,同學聚會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或許隻剩下老套都市裡,用來承載裝逼打臉的標準橋段罷了。
可現實社會的裝逼打臉,往往不需要等到主角親自出場。
“走啦,送你回家。”
天氣依舊有些寒冷,兩人走出萬達廣場,呂錦程解鎖電動車,拍了拍乾乾淨淨的後座。
中學時代的清純戀愛大概就是如此,放課後女孩坐在男朋友的自行車後座,雙臂環緊,巧笑嫣然,眉目如畫。
夜風緩緩吹過,馬尾辮在空中飛舞,滿是青春的味道。
但有些人卻不這麼認為。
大學是個小社會,現在的遊戲規則,要用實力說話。
就比如現在。
鐘瑞曦剛剛準備邁開腿,停車場儘頭駛出一輛LAND?CRUISER,北方地區最權威最流行的車型。
巨大的流線車身霸氣十足,正好停在兩人附近。
滴滴。
車窗漸漸搖了下來,露出一張斯斯文文的麵龐。
“鐘瑞曦,這天氣怪冷的,要不我送你一段吧?”
許誌遠居高臨下俯視著二人,單手握著陸地巡洋艦方向盤,嘴角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
他突然充滿了自信。
是豪車在電動車麵前,絕對金錢,絕對體麵,和絕對實力帶給他的自信。
階層碾壓另外一位男性的自信。
洶湧澎湃的自信。
誰大冬天和女孩子出來,還騎電動車?
這都2015年了,哥們。
他作為學習委員,大概了解呂錦程的家庭情況。
財富上確實是比不過自己。
但你丟不丟麵兒啊?至少換個有暖風的四輪車再出門吧?
他注意到,今天的鐘瑞曦化了全妝,甚至比中學階段還要吸睛,漂亮得令人難掩驚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