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廳裡，母女二人一站一坐，空氣如有實質，和相交的視線一起凝結在原地。
“現在這個年紀談戀愛沒什麼意義，走不到最後的。”
林莉芬看著情緒激動的關永儀，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放慢語速說道。
“媽媽知道你不理解，因為媽媽是過來人，才會這麼勸你。”
“媽媽不希望你在錯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兩條平行線是注定不會相交的，你暑假時候在君合實習的時候沒看到嗎？”
“那麼多優秀的六邊形戰士，從小到大持續努力，也隻不過勉強拿到入場券。”
“談戀愛完全不著急，我隻希望你再成熟一點，和更加合適的人在一起。”
“等你以後去到更好的學校讀書，走進更優秀的圈子，你才會明白，我說的都是為你好。”
又是這一套。
冠冕堂皇的話術，永遠正確的角度，以愛之名。
林莉芬慢慢悠悠的語氣，雲淡風輕的聲音，俯身撥弄茶幾上插花的動作，一切的一切，在關永儀眼中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從小到大，她就是這麼逆來順受過來的。
陌生，是她第一次發現，林莉芬的“愛”，已經明顯突破了邊界。
聽著聽著，關永儀不禁眼眶泛紅，雙拳捏緊，胸中積鬱起一團怒氣。
她幾乎不用思考，也知道林莉芬接下來想說些什麼。
她聽得太多了。
太多太多了。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但這次我不想聽！”
關永儀不想聽。
當然，結果也並不意外。
威嚴被首次挑釁的林莉芬勃然大怒，不但沒收了女兒手中的車鑰匙，乾脆整個下午都沒去上班，身體力行把關永儀關在家裡。
計劃好的新年約會，浪漫大餐，熱辣運動，漫步花城.
通通變成了在家裡發呆。
不過也不是單純發呆。
縵雲廣府小區，臥室的獨立衛生間，差不多都是統一的裝修風格。
整個一麵南牆，用的是意大利進口鏡麵防水特種牆紙滿鋪。
大理石連體洗漱台，就架在鏡麵牆紙的腰線上。
這種特種牆紙，從效果上來說，其實就是一麵碩大無比的鏡子，能夠將整個衛生間內的景物纖毫不遺的倒映在牆麵上，但是質地卻夠輕。
從功用上來說，甚至可以當成洗漱鏡或者穿衣鏡來用。
從視角效果上來說，將本來就已經很寬敞的衛生間，視覺空間感擴大了一倍有餘。
隻不過，那不言而喻的最妙處，在於無論在這個衛生間裡做什麼，在淋浴噴頭下也好，在浴缸裡也好，都可以轉身在鏡中看到一切的倒影。
關永儀穿著一領柔軟雪白的薄款睡袍，對著這麵巨大無比的鏡子，正在直播卸妝。
手機立在不遠處，畫麵裡是明明身處同城，卻又不得不網絡一線牽的呂錦程。
從鏡中，她和對方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卸妝水從女孩的唇邊嘴角溢出來，下頜還有著陣陣緋紅。
一半抹去妝容的素顏上，兩彎俏眉不用眉線，依舊如月似柳，有點小居家和小可愛。
睡袍下，是黑色的蕾絲套裝，剛好是呂錦程親手解開過的款式，可惜此刻的他隻能遠觀。
領口如果細細的從上向下探望，可以看到那盈盈一握，曲線雖然很難用爆炸來形容，但也有著格外與眾不同的雪膩質感，飽含青春活力。
關永儀伸出雙手，拍了拍自己吹彈可破的麵頰，隨手扯過一張潔麵巾擦拭，鼻腔裡都是清香。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又看了看沉默不語的戀人，卻是臉紅如許，甚至鼻子酸酸的，眼眶裡都快泛出淚花來了。
“氣死我了！”
“我跟她簡直完全沒法溝通。”
“她不但不讓我出去，還讓我好好在家反思，否則下學期就要減半生活費。”
“你笑什麼啊！”
視頻裡的另一端，呂錦程倚在酒店床頭。
咧著嘴笑，牙齒白白。
“我突然發現，你這個氣呼呼的樣子啊，在視頻裡特彆可愛。”
事實上，在這個寒假期間裡，呂總所有的異地紅顏知己中，關永儀跟他視頻次數絕對是最少的。
關關的性格本來就沒那麼粘人，即使特彆想他，也不會天天纏著他要打電話發視頻。
淺嘗輒止的時差微信，時靈時不靈的境外信號，構成了兩人假期的大部分交流日常。
所以，男人這會看著鏡頭裡的短發少女，還真覺得有幾分新鮮。
非常新鮮。
相比江南家園那套他已經十分熟稔的房子，關關此刻身處的羊城縵雲廣府小區，每個角落都是他沒見過的景色。
原來她的房間是這個樣子。
擺設，插花，布局，衣服，一切都是新鮮的樣子。
“可愛個屁。”
關永儀白了他一眼，甩了甩手上的水滴，捧著手機，走出獨立衛生間。
她的聲音並不大，處在客廳和主臥剛好難以聽清的分貝區間。
“扣生活費就扣唄，不要緊。”
呂錦程還是笑嘻嘻的神態，一副完全沒當回事的表情。
“下學期”
“我養你啊。”
“.”
聽了這話，視頻裡短發少女櫻唇輕抿，眸子裡浮現出幾分羞赧，再次放低了聲音。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傻瓜。”
靈魂伴侶珍貴的地方，就在於每一個合拍的細節。
看過的電影，讀過的書，聽過的音樂，不由自主會萌生興趣的東西。
《喜劇之王》裡星爺這句台詞，不少人都聽過。
可是，能把台詞巧妙地一言一語化作日常對白，這才是兩人間獨一無二的默契。
“你說，我是不是不應該跟她頂嘴吵架啊？”
關永儀揉了揉脖頸，靠在床頭邊緣，輕歎一口氣。
從小到大，她還是第一次對媽媽說不。
她不想聽。
談戀愛也好，不談也好，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當然不是。”
呂錦程搖了搖頭，坐直了身子，表情認真。
“這個世上的權利邊界，無一不是靠自己爭取來的。”
“你還記得我們沒在一起的時候，我曾經說過一句話嗎？”
“什麼話？”
關永儀咬了下嘴唇，陷入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