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她相貌如出一轍的傅芳芳彈指笑道:“莫急,對老大有點信心。”
李夢鯨雖然故作冷臉,眼光也不由一瞬不瞬地追隨那道颯爽紅影。忽而馮真讚喝一聲,原來頃刻間,宣明珠已挽弓射出第二箭。
柳枝半斷半接,正是絕妙手段。
緊跟著第三箭,去若流星,細柳應風而斷。
朱服女郎舉弓回頭,粲然而笑,李夢鯨諸人見了,依稀便是長公主當年的不二風采。
彆忘了,晉明帝的廟號為武宗,一生馬背上平定疆土,威服夷狄,以武功治平大晉,江山亦為之折腰。宣明珠身為他的嫡長女,自小弓馬架勢嫻熟,全是靠她的阿耶一點一滴親自教出來的。
一個人的性情也許會隨時移而易,然而刻在骨血裡的東西,不會輕易磨滅掉。
宣明珠才要策馬回轉,正此時,碧澄無際的天穹上一對大雁展翅飛過,女子目光明熠,拈箭搭弦,抬臂挽弓如滿月,疾射而出。
一箭穿雙翅,兩隻大雁墜落在地。
“好!”
此箭出手,場中甭管識不識得長公主身份的,紛紛撫掌喝彩。
昔日良朋齊下馬,李夢鯨當先叉手作揖,紅了眼圈,“老大。”
宣明珠下馬將她扶起,從眾人麵上一一凝望過去,頷首長揖。
“時隔經年,猶有知己,昭樂幸甚。”
*
那雙大雁從空中墜落而下,南囿暖花塢的老侍人驚歎一聲:“想是上苑那邊又有出彩的兒郎了。”
他轉看麵前一身書卷氣的年輕官人,“郎君,這梅花您到底要是不要?”
“要。”
梅鶴庭之所以來南囿,正是念著宣明珠喜歡梅花,想投其所好。放眼整個洛陽城,能在春夏交際的季節尋出上好梅花的,也隻有皇宮禁苑。
隻是沒成想看花的老侍人是個財迷,硬說他不是後宮各處的人,既非奉貴人之令,那麼想要這梅花,就需要銀錢來買。
偏生梅鶴庭今日身上沒帶錢,躞蹀帶上又慣來不掛緋銀魚袋,更無契苾真、金墜角之類的零碎東西。
——放眼所有三省六部的官員,也唯有他腰上不係金銀魚袋。江左第一梅長生,是帝師高徒,才高八鬥,站在那裡便是身份的證明,無需一隻魚袋印證官身。
今日卻被一個匠人為難住了。
“那請恕老奴無理了,這花兒您拿不走。”老侍人細聲細氣地賠笑,態度卻堅決。
在南囿當差半輩子,他早煉就一雙賊眼,見此人清雅謙和,文質彬彬,既非後宮內侍,也不是那等惹不起的跋扈王孫。
腰間沒有象征官職的金銀魚袋,卻又能在禁苑行走,想來是哪位得寵娘娘的娘家小輩,抑或公主殿下身邊的麵首,想折了花去討主上開心?
不管對方是誰,總之他不見兔子不撒鷹,似這等清貴人物,總不會與一個半截入土的奴才計較不是?
梅鶴庭的確不是仗恃身份淩弱的人,清音如泉道:“老伯先將梅花與某,某今日之內必將糴花錢送來,絕不食言。”
老侍人眉開眼笑,“那郎君便先取錢來,老奴必折一枝開得最俏的梅花給郎君。”
梅鶴庭抿唇,“出宮一來一回,耽誤我事。”
老侍人眼珠一轉,“奴才瞧您頭頂的白玉冠,真心不錯。”
“不成。”
梅鶴庭沒想過有一日會同花匠人討價還價,殊無氣惱神態,正色道:“君子正衣冠,昔者賢人子路結纓而死,故無論何時,冠不可亂。”
老侍人聽不懂,目光滴溜溜又轉到青年腰懸的玉佩上頭。
他並不知曉這塊無字獨玉佩,是梅鶴庭四歲開蒙入學時,族中尊長贈予他的,佩戴在身二十年如一日。
君子無故,玉不離身,何況是家傳之物。梅鶴庭搖頭:“也不成。”
老侍人沒話說了。他常年在禁中不假,卻也知如今的洛陽城曆經三朝治理,鑿運河通商賈,物豐民富,兒郎更多風流,他還沒見過哄女子卻如此吝嗇身外物的。
“折花也需解語人。”老侍人可惜地搖搖頭,“郎君心不誠,便休拿老奴尋開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FranFF”、“Monster.”兩位小可愛為我灌溉的營養液~月底啦,嘿嘿你們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