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50章 公主一怒(2 / 2)

長公主病入膏肓後 晏閒 10833 字 2024-03-09

就在亂無可亂之際,人群邊上,樊城公主的女使蟬兒,忽然咬破嘴唇撲跪在大長公主麵前,茹血哭道:

“大長公主,奴婢有一事要稟!奴婢懷疑,我們殿下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廳堂驟然死寂。

哭的不哭了,鬨的也不鬨了,像滿河塘亂晃的蘆葦被快刀齊刷刷攔腰斬斷,紛紛駭望著語出驚人的小小女婢。

陸紅纓驚詫地跌坐在地,連陸太夫人與陸學菡也一臉茫然地看過去,仿佛不能理解蟬兒話裡的意思。

宣明珠下意識站起身,尾音微抖,問她,“你能確定嗎?”

蟬兒哭著搖頭,說殿下去世前兩個月未曾來月事,可是也未曾召醫診過脈。

陸學菡聞聽,如墜夢裡向後跌退一步,臉色慘白地喃道,“怎麼會,她當真的有了麼……”

陸太夫人眨眼間便鎮定下來,細看,眼底甚至藏了些陰惻的笑意,悠悠接口,“竟有此事?可惜不能驗證了,大長公主若執意查下去,隻能開棺驗屍,那樣的話,隻怕要剖開腹部……”

“不能開棺!”

不等林氏說完,陸紅纓一把扯住宣明珠的衣袖跪下,淚如斷線的珠子灑落,“姨母,求求您,給母親身後一份安寧吧!她金尊玉貴,身軀怎能曝露斫傷,姨母,這樣就可以了,到此為止吧!”

那哭聲落進耳中,如稚鶯泣血,利刃錐心,令人多一聲都不忍猝聞。

宣明珠拉都拉不起她,鋒利的眉梢刺向林氏,朱唇間吐出的一字一句都蘸了冰茬兒:

“是本宮小覷了你。”

皆因方才林氏步步緊逼的話,才給了紅纓這麼大的刺激。

今日鬨到這地步,隻能暫且收場,但這件事沒完。

她長身而起,將帶來的親兵儘數留在陸府,盯住這一家老小,一個也不許放出去,再命盧淳風詳加篩查伺候樊城的娥婢仆役,然後低頭,輕問:

“跟姨母回去嗎?”

陸紅纓惶然搖頭,仿佛她點了頭,便是同意為母親開棺驗屍一樣。

宣明珠不強求她,仍將白琳留在她身邊照應,自己帶著煌煌一行人,踏出陸府大門。

一走出去,宣明珠立即從袖中抽出一張紙條,因著腔中的怒氣未平,連指尖還微微發抖。

這紙箋,是今早出門前寶鴉交給她的。

上麵有一行風骨遒逸的小字:晉律,十三卷,條八。

大晉律第十三卷第八條,明確記載了:殮體封棺者,非生身父母與配偶子女,無權啟棺,違,罪同發塚。

宣明珠直到此時才想明白,那日梅鶴庭為何會說,要看想不想查,以及能不能查。

想不想查,不在於她,在於紅纓。

能不能查,要看證據,卻無實證。

他竟早已料準了這些後事。

他的意思,是勸阻自己不要輕易開棺驗屍嗎?

可原本是樊城一命,現在又多牽扯出一條可能存在的生命,除了驗屍,還有什麼其他方法能得知宣明月是否有孕呢?

若宣明月有靈,會否願意她毀壞她的遺軀?

宣明珠擰緊眉頭,思索著問澄兒,“紅纓回府後見過什麼人,可有人對她說過什麼話?”

澄兒馬上想了起來,道:“昨日晚間,那林氏來到陸娘子院裡,我和白姑姑攔著,她卻道隻是想與孫女說幾句話,讓咱們討陸娘子的主意。陸小娘子聽到傳報,默認了,人也就進去了。”

宣明珠咬著銀牙,“聽到她們說什麼沒有?”

澄兒這會兒知道自己辦錯了事,慚愧搖頭。默了片刻,她忽想起:“對了,記得林氏拄杖出門的時候,回頭說了句:後個兒初九,給你母親在靈前供一盞海燈吧。”

現在回想起來,說這話時,林老嫗雖在暗夜下,那嘴角卻像彎著的。

八月初九,是晴日。

秋闈開科的頭一日,金烏熾盛,汝州貢院的朱漆鏤雕蝙蝠紋長案上,燃起一柱粗香,赴考生員經過檢身後陸續入了場。

第一科,考四經策論,考生們在悶熱的考舍揮灑筆墨,梅長生作為本州縣主考官,領二名副考正在場監科。

兩個時辰後,起卷時間到,衣襟漉漉的考生們一個個出場,有的輕鬆有的沮喪,各人神色不一。

他們知道今年的主考便是昔年晉明皇帝欽點探花,江左高才梅長生。此人比在場大多數的考生還要年輕,然而人的名樹的影,讀書輩向來不論先學後進,而以有才學者為師,所以考生們大多以投在梅長生門下為榮。

經過朱案時,都免不了慕望那位年輕的考官大人。

朱案錦衣,玉麵墨發,兩相印襯,令人心折。

其中有個左手纏著厚紗布的年輕秀才,臉色憔悴地經過卷案,下意識覷向那位主考。

這一眼恰好瞧見,那人正漫不經心拿著一塊墨海,要往那試卷上落,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脫口道:“大人……”

梅長生的動作一頓,修長的手臂懸停在卷紙之上。

他撩起薄長的眼皮,瞧見是他,那張玉雕似沒有情緒的臉上,慢慢露出一個笑容。

拖著懶散的聲腔道:“此屆采用糊名製,你怕什麼的?”

說著,男人隨手將硯台撂下去,硯底卻是乾淨的,一絲墨漬也沒染到卷上。

秀才見狀,長出一口大氣——判卷是要查卷麵整潔的,管你駢文策論做得再好,若卷子上汙了墨點,就隻剩廢紙簍等著你了。

寒窗苦讀不易,處處都要小心,就比如他,三個月前進城趕考,在一家酒鋪外醉後吐真言,和同鄉編派了長公主,被一行路過的貴人撞見,把他二人丟入了大牢。

他在牢中狠扇了自己幾個嘴巴子,以為這回要生門無望腦袋搬家了,可是沒過幾日,獄卒又將他倆放了出來。

秀才重見天日,以為大人有大量,這件事兒算是雨過天晴了。結果就在一個夜晚,有強梁潛入客棧,一節一節敲碎了他二人左手的骨頭。

若真是強梁就倒好了。

因為秀才絕望地發現,汝州城沒有一家醫館藥鋪,肯給他們治傷,諱莫如深地躲著他們,就好像事先收到了統一的禁令。

同年們都在幸慶秋闈的主考是江左梅長生,隻有他惴惴地想到,梅長生前身是長公主的駙馬。

凡事就怕合計,他把這事兒和手骨同樣被廢的難兄難弟說了,對方當場嚇軟了卵。

“咱倆說過的話肯定傳到梅大人耳朵裡了,這是一場報複,是貓逗老鼠的折磨!不然誰會不偷錢不害命,隻打碎咱們的骨頭取樂?”同伴說什麼也不敢再參加會試,連夜逃回了老家。

這秀才卻沒逃,逃回去,要繼續過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他想搏一搏。

“陸漸離。”

聽見一丈外的梅大人叫出自己的名字,秀才怔住。繼而,似有一條冰冷粘膩的蛇爬纏上他的胃,那些無根的猜測,仿佛在這一刻都有了實證。

看著書生落荒而去的背影,梅長生愉快地笑出一聲。

端起手邊參湯,他悠悠呷進半盞,又取出雪蠶絲帕擦弄著手指,垂睫自語:

“巧了,你也姓陸……怕什麼的,本官再公平不過了。”

回署,一隻黑隼恰越過簷頂飛下,梅長生擎起一臂,那小而桀驁的信使便馴順地落停,爪尖勾住海涯紋石青素緞子的一片錦袖。

梅長生取下黑隼爪上綁的信筒,展開信箋,落款之人:盧淳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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