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有四角四足惡獸,名夕,身體龐大、脾氣暴躁、凶猛異常,出則吃人,隻怕炮竹之聲,故每年的除夕從夜幕降臨開始戶戶放鞭炮以震懾夕,使它不敢出來禍害人間。
宮內亦是如此。
晚宴上,帝後和睦,群臣相敬。季益華聽著遠處的鞭炮聲,忽而想念起父母兄長們,臉上雖然還掛著得體的笑容,但瞬間感覺快維持不下去了。
可宴會還有很久。菜品才上到冷盆。
長桑笙側身,於桌下握住她的手,收緊,低聲:“皇後,你的臉白了。”
季益華慌張:“陛下,請允許我去後間讓宮女補妝。”
男人的眼睛裡閃著細碎的光,良久,他沉默著點了點頭,鬆開了她的手,不動聲色地坐正,目視前方,帝王威嚴。
季益華再回來時,熱炒已經上了台。專司試菜的侍女與她道:“是陛下命人提前上了。”
季益華咬了下嘴唇內部,這並不合規矩,而他明明在此之前與她再三強調了上菜的順序和時間,如今自己卻又違反了。
上了火鍋,又上了魚,熱氣撩人。
紅紅火火、年年有餘。
季益華喜愛永遠能吃到熱菜的火鍋,吃了火鍋,心下的鬱氣疏散了大半。接下來的飯菜極合季益華胃口,除了上了龍蝦並不是她習慣的爆炒口味,一切都與家中相差不大。
最後是甜食。
籌備晚宴時,禦廚給了她一遝甜品的選擇,她最後選了龍須酥、荷花酥和浮圓子。龍須酥是帝王專享,荷花酥和浮圓子是大家共有的。可開宴前兩天,長桑笙下了旨意,荷花酥全部換成了龍須酥。於是她終於可以好好享受一次心心念念好久的龍須酥。
潔白綿密、細如龍須,入口即化、層次分明、甜而不膩。
長桑笙垂眼吃著自己也很少吃的龍須酥,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餘光卻都在身邊人身上。她自持端莊,小口小口品嘗,吃足了三口便再也不動了,極守規矩,放下筷子後不久又左右悄顧重新拿了起來。
難得佳品,卻隻有帝王可享,那就對不起天下,對不起萬物,多可惜。
晚宴結束,殿前準備了煙花炮竹,煙花在夜空綻放,描繪了龍鳳又描繪了龍鳳同飛,緊接著就是無數絢爛多彩的煙花,一朵接一朵在空中綻放,令人目不暇接。
季益華站在五光十色之下,仰頭恍若重回年少時代,她也這般站在他的身邊共看一片煙火。那時候他還隻是主姬身邊一位最普通的弟弟。
她忍不住看向身邊的人,他的眉眼中帶上了淡淡的憂愁,她大夢突醒。她忘了與他有同一片煙花記憶的不止她一人。
“喜歡嗎?”
他看了過來。
她溫和輕笑:“這是陛下用心選的,我自然喜歡。”
晚宴結束,臣子歸家守歲,宮內卻還有燈花可看、河燈可放。
季益華和長桑笙沿河岸往宮內深處走,見河燈越來越多,宮女們相伴著四處遊玩,年前季益華向長桑笙請了旨,今夜她們可以不用在乎那些規矩甚至不需要向妃嬪皇帝行禮。
“深宮裡這樣的日子並不多。”
季益華意外地看著他,她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
他與她對視的目光熱烈又沉靜,似乎真的在向她求個答案。季益華將目光不自然地移開,她沒有理解他的言外之意,不敢輕易作答。她始終記得她愛的少年,也始終記得這個少年從未有過改變,同時也始終記得他如今已經是掌握天下殺伐果斷的帝王。
沉默如細細的利線,在他們之間穿梭,越割越開。
帝王將身上厚重的披風解下,為她多披了一件,他的手指長且粗細勻稱,唯獨食指骨節的部分要粗壯些。大手拂過頸間,有溫暖厚實感。
這便是她的帝王與神明。
次日,正月初一,長桑笙寫好了帝旨,允許民間即日起可製作、食用龍須酥。
(三)
正月初二,回門日,帝亦不例外。
這是皇帝自登基後的第一次回門日,各方都很重視,唯獨長桑笙之姊長桑婈。她特地於年前就分彆給季府、季益華遞了信件,給禮部尚書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