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姚家人嘴裡得知皇帝無心選新後,隻是迫於無奈,所以這場選後將由大主姬全權操辦。聽到這裡,我無來由地擔心起益華姐姐。我怕大主姬看上了季家,也怕皇帝將自己的心思告訴了大主姬,還怕皇帝真的對原配皇後已經一往情深。我不願意姐姐進了那猶如大牢的深宮,也不願意她受夫君不愛的委屈。
賞花宴出結果的那天,我在季家將軍府從早晨待到了傍晚。
下午,宮內傳來消息,說等吃完晚飯就會將益華姐姐送回來,當然,那位外侍還帶回了我們都不太希望的那個消息。
忍冬哥哥沒有穩住,一下就跌坐到了地上。我的夫君急忙去扶他,卻好久沒有將他扶起來。我心中對此有些害怕,傳聞隻有將死之人身體會越發沉重。
我宿在了輕雲院,見到了十五日不見的姐姐。
她站在冷冷的庭院中央,月亮的光華傾瀉在她身後的地麵上和平靜的水麵上。我與她四目相對,我的心也隨她的感情一同碎成幾瓣。
原來,那位異族皇後曾在一處宴會上和大主姬笑說過核舟記,亦在私藏中存有幾串精美的核桃串珠。而大主姬是昔年益華姐姐幫助陛下的知情者,如果她已經對季家起了提防之心那她一定會借著選後的機會徹底拿住益華姐姐乃至她身後的季家。忍冬哥哥讓姐姐戴上就是考慮到這一層,希望能夠搶奪先機,借戴串珠向大主姬傳達“我們已知主姬心意,但忠心不二、仍是臣民,所以任憑處置”,從而使大主姬放過益華和季家。這明顯的動機聰慧的大主姬自然也明白,可她仍然選擇了拿去串珠——將益華姐姐和季家都製約在她和皇帝的目之可及處。
我們不得不交出益華姐姐。
“夢楠,我沒想到隻是想幫他、幫自己的心上人、幫一個更好的君主、幫一個本就該得到帝位的人會給家裡惹來這麼大的麻煩。”她靠著牆滑了下去,金絲暖手球被摔到地上,滾出好遠。
我上前摟住她,同淚而下。
原來,愛一個人從不是自由的,特彆是愛皇家之人。
姐姐從此入了宮,金銀財寶、紅香暖閣從此統統褪去了色彩。
我提早與夫君離開了昌平城,雲遊四方。
我無法眼睜睜看著美好事物衰敗在我眼前。
姐姐入了宮,為了避嫌,家裡人不敢過多地入宮,總是在節日時才敢光明正大地與益華姐姐團聚。我和夫君輪流在宮裡插入自己的人,但費了好大的勁也沒有成功。
聽說陛下不喜繼後,獨寵貴妃;
聽說貴妃誕下皇子,群臣同賀;
聽說繼後又拿出了銀子,賑濟災民;
聽說貴妃又誕下一女,繼後依舊無所出,聽說皇帝除了每月規定的日子外仍然不肯夜宿椒華殿;
聽說東海進貢的絕世珍珠分彆被賜給了貴妃和德妃;
……
長桑笙食言。
果然,皇家的人之間又能有多大的區彆,都是絕情冷漠、得到了就不會珍惜的人。
我咬破了嘴皮,看著哭鬨的孩子,將麵前一幕將我們幼時打鬨的場景重合起來。我不知道我們還需要裝多少年才能放心地去拜訪季家的益華,五年、十年、還是十五年?
忍冬哥哥說很快了,最多十年,等他們將失去的國土統統追回再卸去一切職務,陛下就會相信季家的忠誠。
我日日翹首以盼。
但歲月是吃人的惡魔,它以人力難違的力道瞬間從世俗中抽離了益華姐姐的性命,而我連最後一眼也沒有瞧上,此乃我生平第一憾事,我責怪自己為何跑去漠河那麼遠的地方。
回到昌平城,益華姐姐已經下葬,名義上葬於皇家陵墓,實際上葬於季家祖墳。嶺冬哥哥告訴我是忍冬哥哥去找了陛下。
忍冬哥哥坐在輪椅上,在輕雲院中久久不肯離去,聽說這種狀態他已經持續了一個月。我站在他的身後,隻見他一頭白發,淒淒泣泣。
他說:“夢楠,我失去了妹妹。”
我緩緩蹲下,握住了他的手,道:“我懂。我失去了最好的姐姐。”
“益華自身帶病,但最終卻死於可避免的心鬱,氣血受阻,終至血崩氣漏,”忍冬哥哥手中握著核桃串珠,這一串卻與記憶中的不一樣,大概是新做的,“如果一開始我攔下了就好了。哪怕窮鄉僻野,哪怕終生隱居山林。起碼益華能活下來。”
我的鼻子酸澀,搖搖頭,千言萬語終是徒勞。
我請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