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帝作亂之後,陛下在軍營中鮮少需要為吃食衣著甚至兵器費用操心,陛下不會以為真的是靠定遠將軍府和粟家家產就足以吧?!陛下不用擔心,那是因為我姐姐在替你擔心。是她一直暗中幫助你們,財帛、書卷統統都有托人送給大主姬再轉交給陛下,都不知道送出去了多少,亂世平定後,姐姐自己的錢已經所剩無幾了,”我急忙爬了過去,質問,“陛下對此難道真的不知道嗎?!”
他悲傷的眼神裡露出巨大的驚訝。我的世界頃刻四分五裂。
“我知道費用極大,人脈也是問題,但我以為是皇姐和定遠將軍……”
我冷笑打斷,嘶聲喊道:“陛下!您還一口一個皇姐,你可曾考慮過已死之人的感受!可曾考慮過我等協助您拿回這個天下的人的感受!我的叔伯和幾位哥哥保家衛國、冒著全族覆滅的風險讓您和大主姬以最快速度回到昌平,他們至親之人卻死了如今的你們的手上!即便是全然不知,陛下難道就真的一點愧疚都沒有嗎?!”
我將唇咬出了血,怨懟非常:“大主姬果然是大恒天選的救世之人,真是好狠的心——讓我們確信你們對季家的衷心起疑、對季家的能力特彆是益華姐姐感到忌憚,讓我們忍痛著將姐姐送入宮而一聲不敢吭。更是讓姐姐以為——陛下你除了君臣之情對她彆無他想,所以你才那麼配合你的皇姐將她控入深宮以保安定。你告訴我,這種情形,你讓她怎麼敢有一個自己的小孩。”
我撐著地板想起身,卻再一次摔倒,侍女著急上來扶我,我用力甩手將她甩開,嘶吼:“滾!都給我去門口待著!”
宮門房門都還是開著,侍女宮人們就站在門口,卻無法再聽清我們接下倆要說的話。
“姐姐這一生,這麼短卻將所有的愛意除了家人外單單托付給了陛下您。”我喉嚨已經生疼,如刀片正在劃開一道道皮肉,“季益華她從來沒有愛上過彆的人,自從第一麵在獵場見到你之後,她的心上人一直都是你啊陛下!足足十餘年啊。”淚水如流水一樣往下淌,變得和流水一樣廉價。
“那時候您還不在大主姬麾下,是姐姐為你打點的內宮。為了能多打點內宮,讓你的日子好過些,隻要嫡姬來邀約姐姐都會應下,為此不知道遭了多少次責怪禁閉,最後還是定遠將軍說小姑娘家不要限製太多,家中才不再罰她。後來,陛下您跟了大主姬,姐姐就疏離了嫡姬、因為她認為以後嫁給您大主姬或許會因為嫡姬和她曾經的關係不喜歡她。她心中對大主姬是害怕的,但那時候隻要聽到大主姬可能在哪裡出現的消息,她就都會跟過去碰碰運氣。”
“有時候能見到您,您坐在近處又或者坐在遠處,姐姐都那樣安安靜靜地看著,沒有打擾您、給您添過麻煩;有時候見不到您,但是姐姐願意去賭,去賭一次可能相見的機會,哪怕這一次機會背後是千千萬萬次的失望。這些你不知,無妨;但她不止一次當著您的麵為了您和彆人吵嘴,失了她最看重的端莊風範。是的,她是愚笨、是畏手畏腳、是錯失良時,可她那麼勇敢那麼誠摯那麼熱烈,少女的心思明明難以隱藏,你作為見證過她失態多次的當事人怎麼會感覺不到她的心上人是你?!”
“她……從沒有說過……”他猝然抬頭,“她很守規矩,我以為她隻是想單純做一個好皇後,與我相敬如賓……可夫妻之間怎麼能相敬如賓呢……她甚至連受傷了也不讓我幫忙上藥。我也猜過,或許她是心動的,但——我沒有證據,我說服不了自己。”
他竟然悲切起來,笑著卻帶著幾分瘋癲:“我這一生何其惹人笑。父母不愛,手足不親,得到了常人沒有的機會能夠與愛人相守,兜兜轉轉卻還是讓她失望。”
“我以為隻是在讓她進入了深宮一事上對不起她,”帝王坐在地上,他將玉冠、配物都扔了個乾淨,頭發散亂,不像賢明君主反而像落魄敗皇,“原來我竟事事對不住她!”
我再難說什麼。
兩個罪人,互相朝對方看去,各自羞愧。
夜幕即將來臨。
我的淚也終於流乾。
皇帝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窗欞下,一言不發,長發披肩,神情恍惚。
“陛下,您到底是何時愛上了她?或者說,您真的愛過季家季益華嗎?愛過嗎?”我一雙眼睛已經腫了起來,我卻難以顧上。那些體麵、規矩統統被拋之腦後。
黑白長發交錯的男子眯著眼去尋光,可惜月亮還沒移動到椒華殿上方,仍是一片模糊的黑暗:“承龍曆十年,七歲,雪天,東郊皇家園林,梅樹和溫泉。”
“她把長桑旌扔掉的我的衣服撿回來,不動聲色地放在我身後,我才覺得自己是個人——該像人一樣被對待——也該像人一樣活著。”
我在他身上隱約看到六皇子幼年時的樣子,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可我又同時看到了六皇子跟了大主姬之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