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也沒來找過我嗎?我可一直住在祖宅附近,但凡你們有點心思,想遇上我還不容易。
你媽當年帶走了我們大房的東西,一出事就急三火四地登報撇清關係,怎麼,現在你混得不錯,又想著認祖歸宗了。”
她的語氣實在不好,潘舒華卻不在意,和顏悅色地觀察她,發現她的氣色不錯,隻是因為做手術導致臉色有些蒼白。
這又能側麵證明她的日子過得好,畢竟一般的農村人哪有來市裡的醫院看病的。
“舒玉姐,我當年也是沒辦法啊,咱爺爺是什麼成份,地主!早晚要被打倒的。
當初若不是我早年參軍的表現不錯,立了幾次功,團長願意擔保,哪能繼續在部隊裡混,不被打成臭老九退回原籍就不錯了。”
蔣瑩反應過來,也連忙幫著他說話,“是啊,姐,舒華這些年也不容易,部隊裡看不慣他的人不少,一個個都愛拿他家裡的事反複說。
他力氣大,帶兵能力也強,可明明和人家差不多的功勞,他得到的好處偏偏最少,心裡有委屈都沒法往外說。
六幾年鬨起來的時候,還有激進的人要拉他去批鬥,你也是他的家人,在這個世道你們遇到的麻煩和不公都差不多,應該更理解他才對啊。”
潘舒玉還是心軟,聽到他們訴苦便和緩了語氣,“我和你沒什麼恩怨,當年你還小,又去參軍,說起來確實是爺爺對不起你。
但你媽真的太過分了,她想跑就跑,臨走跟土匪似的恨不得直接把家裡搬空咯,連穀倉的幾袋米都沒給我們留下。她明知我幾個哥哥的德性,是想讓我餓死嗎?”
二叔沒得早,家裡的產業自然該有二房一份。
但老爺子一死,二嬸就大包小包地回了娘家,自己弄不動還專門找了好幾個車夫來搬,趁著夜色刮地三尺。
除了地契房契和一些彆人的私人物品,但凡能帶走的,比如黃花梨的椅子、青花瓷的擺
件、連老爺子用慣的煙鬥都沒放過,通通往娘家搬。
最後家裡連耗子進來都要流眼淚,等他們發現時,人早就跑沒影了。
正因為這事,她幾個哥哥拿不出賭債,才會想著變賣祖地。
她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在分家產中位於弱勢,沒人替她多爭一分。
還好自己多留了個心眼,把父母準備的嫁妝提前藏好,又往枕頭裡藏了不少金銀洋元,才能在當時給自己置辦一身體麵的行頭出嫁。
當時婆婆對娶個成分不好的媳婦很有意見,她隻好展示了一下雄厚的資本。
老太太被晃花了眼,欣慰最沒出息的三兒子吃上了軟飯,不再反對他們的婚事。
潘舒華自然是心虛的,雖然事發時他還在讀書,連老爺子的喪禮都沒來得及參加。
但當年他媽拿回來的東西變賣後幾乎都用在了他身上,其中大部分都用來上下疏通關係,讓他得以擺脫地主崽子的身份。
作為既得利益者,他實在說不出推脫錯處的話來。
“舒玉姐,你受苦了,我媽一直都在說,大伯的幾個孩子,她幾乎是看著你長大,最對不起的人也是你。
不過她還說,當年你的嫁妝經過她的手,裡麵有什麼東西她都差不多知道,你媽當年陪嫁過來的東西差不多都給你幾個嫂子了,留給你的也不多。
她往裡頭添了好幾樣實用能換錢的,有這些東西在,隻要你能守得住,往後的日子不會差。”
守不住就另當彆論了。
樹倒猢猻散,他媽娘家的人脈廣,提前打聽出了一些風頭,趁著政策落實前趕緊帶著他脫離家裡,生怕耽擱了他往後的前程。
情勢危急,自身尚且難保,哪有能耐護著隔房的侄女?
所以她隻能在心裡說一聲抱歉,想著以後有機會補償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