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相信每個團體都會冒出奇葩。
基因都有變異的,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隻是,出身世家的賀述變異過於徹底。
他的行為已不能用正常邏輯去解釋!
祈善與賀述相熟,或許二者興趣相投,有點兒靈魂共振同頻,知道賀述的動機?
“賀不作的想法除了他自己,誰能知道?”祈善與賀述確實算好友,立場沒衝突之前堪稱“莫逆之交”。結果,賀述是怎麼對待他的?由此可見,文心文士就算跟人交好也是玩著心眼兒的,技不如人真會被玩死。
沈棠在祈善這邊得不到答案,隻能親自會會賀述:“但願不是什麼滅霸人物。”
雲達已經夠讓她頭疼。
作為戰俘,賀述本該被重兵看押,礙於己方人手不足,祈善將這任務交給賀信,找了個帳篷讓兄弟倆過去蹲著。在見到賀述之前,沈棠還吐槽他也太自信了,文心文士哪會乖乖當階下囚啊?能逃肯定會逃,哪會因為牢頭是親兄弟就不跑了?這不鬨?
茶爐響起,沈棠給自己沏了一杯茶,一點兒沒有見外的意思:“有一事請教。”
明明是為了利益犧牲了真正的“賀述”。
賀述這個人的存在就是不被允許的。
擺在沈棠麵前的選擇其實很有限。
她時間不夠。
沈棠不情不願去見賀述。
“賀某早慧,一歲便能記事,沈君可知那種痛苦?”賀述講起自己的心路曆程,看似與答案八竿子打不著,卻是推動他走到這一步的初心,“父親給我們這具身體取名為‘述’,卻不知還有個兒子就在旁邊,沒有名字,無人看到,無人觸碰,從蹣跚學步到牙牙學語,全是一個人扛下來的。這個兒子最惶恐的時候,連個擁抱安慰都得不到……”
這話也是敲打賀述,說話簡單點。要是她理解有誤導致賀述吃苦頭,怪不得她。
真是應了那句話,不怕精神有毛病,就怕精神有毛病的同時還擁有反人類的實力。二者組合,威力堪比王炸:“藥不能停啊。”
沈棠環顧帳內:“賀述呢?”
或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賀述逐漸意識到亂世之源似乎不止是那些軍閥,除了犯禁之武,還有亂法之儒。哪怕後者一直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匡扶正義為畢生誌向,但結果呢?繁瑣禮教不能教人向善,森嚴律法也沒能讓天下安寧,他似乎生活在一個巨大的騙局之中。賀述早早意識到自己的狀態不對,但他無法控製這些危險念頭的萌芽。
作為主體的弟弟體弱而他卻康健。
“勾心鬥角,夾槍帶棒,這些技巧是能力不足之人的捷徑,我不需要。”沈棠輕描淡寫,眉眼間卻透著令賀述心驚的自信狂傲,而她目前也確實有這個資本,“直來直去省時間,每日那麼多事情等著我處理,哪有那麼多功夫去揣測旁人話外之音?”
這雙眼睛跟賀述的情報出入太大。
出言警告道:“賀不作!”
賀述發出哂笑:“在粥棚排隊等領粥的人,他們有幾個知道他們本不用站在這裡等人施舍?他們本該有田耕種,四季溫飽,年頭好的時候還能加餐添衣?害得他們失去這一切的人,其實就是奪走這一切又假惺惺施舍他一碗粥的人?他們不知道!他們甚至還會為這人歌功頌德,讚其大義。試問,這樣愚弄人還試圖將自己美化為正統的蟲豸,豈有不殺之理?”
澄澈溫和,一汪清泉。
賀述沒回應沈棠,反而垂首低語一句。
魏樓和魏城叔侄也精神美麗。
沈棠作為996的社畜國主,不敢說自己能活三百年,活個一百五十年總沒問題。一百五十年,中間一百年平穩統一大陸,後麵二十多年細心培養繼承人,若這一百年發展不錯,她甚至可以在位期間就完成社會改革。
兄弟倆,一開始就隻有一個“賀述”。
沈棠承認自己缺人,但沒缺到不挑剔。
橫豎都要死一批人。
“祈元良,你倒是好運氣。”
“好古,不得失禮,你鬆開為兄。”
這句話落下,賀述才抬手見禮。
欲速則不達!
唇角反而勾起幾分真誠笑意:“實話?倘若賀某說因為厭惡就殺,沈君可信?”
賀述收斂癲狂之色,笑意更冷。
話外之音就是不想說。
二人的生父卻為了所謂利益,選擇兄弟中身體康健的他繼承“賀述”之名,美其名曰為家族考量,家族需要一個健康的繼承人。
賀信絕對不能殺,而賀述可殺可不殺。
她來見賀述,確實存了一點兒招攬的心思——隨著版圖擴大,沈棠需要的人也越來越多——雲達這個老登留下一個十二年的定時炸彈,弄得她根本沒多餘時間去培養人才,再等人才成才。若無雲達,沈棠一開始是打算用五十年,甚至一百年去統一這片大陸。
看這對叔侄,再活一百年也不費勁兒。
魏樓這老登不也健健康康活了近兩百歲?
這也是她覺得賀述問題不好處理的根本。
儘管營帳陳設簡單,青年文士身處其中卻有歲月靜好的既視感,手捧一卷言靈殘卷看得入迷,手邊的茶水早就涼透,連營帳何時來人都沒注意。直到祈善故意咳嗽弄出動靜,青年文士這才抬首望來。青年衣著清雅,膚色白皙,身形頎長,氣質斐然。
賀述道:“此事說來話長。”
更難能可貴的是他的眼睛。
眼下是不成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是挺重要的。
沈棠因為賀述美麗的精神狀態沉默了。
不在帳內,難道越獄了?
他們兄弟的情況過於特殊,除了家人和他們自己,外人要麼覺得怪異,要麼覺得獵奇,這些都會讓賀述不喜。賀述沒理會沈棠反應,兀自落座:“營帳簡陋,沈君自便。”
最後還是祈善看不下去推了她一把。
殺一萬得到的財富跟殺一百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