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可不是鬨著玩兒的。
吳賢清閒了兩年,此前又是養尊處優的國主,真正率兵打仗都不知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這會兒貿然上戰場,她也怕他凶多吉少。這份擔心既是擔心靠山沒了,也有幾分父女情誼。當年高國王都大火,母親提前一步將他們兄妹送出來,雖保全了性命,但一路擔驚受怕和顛沛流離,給她留下此生難以磨滅的陰影。
“阿父!”
少女聲音多了幾分顫抖。
吳賢卻沒有動搖,隻是轉頭看向兒子。嚴肅道:“男子漢頂天立地,要保護好血脈至親。為父以前做了不好的表率,你不要學。”
青年脊背僵了一瞬,爾後放鬆下來。
他鄭重點頭:“兒子會的。”
母親生育二子二女,如今隻剩他們倆了。
吳賢撥了十人跟隨兒女,剩下跟他。
他目送十二人消失在棧道拐角,從山後縱身躍下,消失在茫茫樹海,吳賢心中沒了牽掛。隻見他舞動手中骨朵錘,錘頭抵著山壁。丹府湧出武氣,他重新披上全副武鎧!
這一瞬,脊背也更筆直。
久違的銳氣從他雙眸迸發。
周圍部曲心腹都看著他,眼底激動。
“兄弟們,你們的刀沒有生鏽吧?”吳賢一邊談笑風生,一邊抬手化出麵甲遮住全臉,吐出濁氣,將這些年養出的慵懶一並舍棄!
眾人激動到眼紅,齊齊應聲。
“沒鏽!”
“一天三頓磨,鏽不了!”
吳賢對這些回答非常滿意,隻是心裡有些虛——跟這些老人相比,他這些年確實鬆懈得太過分了——好就好在武膽武者不易胖,他的腰身才沒有膨脹到看不出原來尺寸。
“沒有生鏽就好!”
“生鏽了也不打緊,用骨頭磨一磨!”
“諸君,隨我來!”
吳賢一馬當先從棧道下躍,幾個起落便穩穩下了山。在他身後,幾十人也依次跟上他步伐。彆看他們人不多,但清一色都是武膽武者!要說戰鬥力,碰上數百人也不虛!
與此同時,吳賢子女也在抓緊。
少女下令道:“速速將消息告知守將!”
他們吃不準敵人究竟來了多少!
是先鋒主力,還是打探的前哨?
一時間,各種念頭從她腦海飄過,她甚至能聽到胸腔躁動不聽的心臟動靜,手腳冰涼一片。整個人似乎被拉回當年出逃王都的時候,鼻尖仿佛還能嗅到揮之不去的焦臭。
青年看出她的仿徨懼怕。
“不要怕,為兄在!”
短短幾個字卻帶給她莫大勇氣。
她深呼吸,重重點頭。
隨著時間推移,她的臉色卻沒有好轉,將消息傳遞給守將的時候,整張臉慘白到毫無血色,她仍不忘道:“……事情經過便是如此,楊將軍,請您速速發兵支援阿父!”
從一品國公死在前線可不是什麼小事。
哪怕吳賢是自個兒溜達到前線,又湊巧察覺了敵人蹤跡,貪功勞才率領幾十號人去乾敵人前哨才導致喪命,但世人不會相信的。他們隻願意相信自己相信的!相較於所謂的巧合,還是情節曲折的勾心鬥角更吸引人眼球。
沈國主也不想名聲受損吧?
守將並不意外敵人蹤跡,隻是無奈吳賢會卷進去。吳昭德要是死在自己地盤,他確實要吃不了兜著走:“世女請放心,此事本將知曉,這就點上兵馬去策應魯公等人。”
魯公就是魯國公吳賢。
原先封號是準備在“高”與“吳”之間選一個,反正都能用,還省了稱呼麻煩,不過考慮到吳賢可能羞憤之下撞柱給她看,沈棠不得不改了“魯”字,吳賢這才肯消停。
少女感激涕零:“多謝楊將軍!”
楊將軍並未受她的禮:“世女不必多禮,若是仔細計較,魯公也算是楊某恩人。”
少女一怔,並不知道這段淵源。
楊將軍感慨:“那是多年前的舊事了。”
孝城之戰的時候,這位世女可能剛剛出生,自然不知道這段往事。這位楊將軍,也是個熟人,當年的四寶郡都尉楊公。孝城守城之戰,他自焚武膽拚死與公西仇相鬥……
結果毫無懸念,他慘敗。
原本是必死無疑的,卻被沈棠強行救下。
此後多年,他意誌消磨,當了普通人。河尹郡時期,幫助沈棠練兵,隻是他作為普通人能做的有限,之後又去看店鋪;隴舞郡時期,他轉行去看守鹽庫,又跟女兒楊英重逢,對當下日子愈發心滿意足。隨著沈棠越走越高,楊公也愈發無足輕重,不被需要。
他也安安心心當個富家翁。
隻是——
這具身體終究衰敗得太厲害。
燃燒丹府本就是拚上一切的孤注一擲,他能多活許多年都是偷來的。前幾年,身體愈發不中用,杏林醫士輪番診治也是束手無策。醫者隻能治療頑疾,不能與天奪壽元。
他告訴自己該知足。
楊英已經能頂立門戶,不缺他了。
但不管他如何自我寬慰,不甘心的聲音愈發響亮,在他以為彌留瀕死那幾日達到了巔峰!他還有太多不甘心!他沒能將殘軀托與沙場,沒能到女兒楊英成家立業有子女。
甘心嗎?
不甘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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