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請留步。”
公羊永業轉身看向來人。
此地距離康國大營十幾裡,對方追自己一路,難不成是沈幼梨派來當說客?還是不放心想殺人滅口?他一臉默然看著趕來的青年。青年這臉,公羊永業很熟:“有事?”
即墨秋在距離公羊永業兩丈開外站定。
距離太近容易引起對方誤會。
“此前聽阿年說過,侯爺似乎為子嗣一事愁苦。”公西仇說找他哥幫忙加號就一定能加上,即墨秋聞言,也覺得用此法籠絡一名十九等關內侯很劃算,性價比直接拉滿。
公羊永業腦回路差點兒卡殼。
他從腦海中翻找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公西仇兩次提過加號的事兒。公羊永業隻當對方在放屁,故意消遣自己,搞自己的心態。
他當了幾十近百年的大老爺們,有無這個功能,他自己會不知道?公羊永業忍著額頭暴跳青筋,在看到公西仇趕來的時候,默默打消偷偷暴揍即墨秋一頓的想法——此子修為境界比公西仇低許些,揍他一個還不是玩?
“你們兄弟莫要消遣老夫!”搞詐騙之前先做調研,他隻是年紀大,不是腦子壞。
公西仇道:“消遣你又無甚好處。”
即墨秋抬手示意自家弟弟暫時閉麥,公西仇那張嘴太容易得罪人。他從袖中取出一隻黑紫色木匣,木匣足有巴掌大,八麵紋飾,四麵為陰,四麵為陽,入手溫涼細膩如無暇美玉,不似尋常木材。即墨秋將這隻盒子以及一卷書簡遞給公羊永業:“不管侯爺信抑或不信,此物權當寬慰,盼它能緩侯爺喪明之痛。”
木匣裝著蠱蟲,書簡是蠱蟲說明書。
公羊永業抗著棺材,看著木匣。
拒絕不是,接受也不是。
老頭兒兩麵為難,跟木樁似得站在原地。公西仇一把奪過木匣,他行動粗暴,惹來公羊永業下意識一聲怒喝:“你這後生作甚!”
他竟有些擔心木匣內的蠱蟲被碰壞。
公西仇將木匣往他懷裡一塞:“犟嘴什麼?眼睛都要黏上去,嘴巴還硬著呢?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可能,你願意要拿走,不願意要就地銷毀,蠱蟲不可外泄。”
公羊永業麵上抗拒,行動卻很誠實。
他單手將木匣塞進衣襟,忍不住嘴欠,公羊永業實在是不喜歡公西仇這個年輕人。
見不得對方張狂:“若是不慎泄密了?”
倘若兄弟倆沒有涮他玩兒,木匣內的蠱蟲確實有繁衍奇效,它絕對會引來有心人的爭奪覬覦。用這玩意兒解決不孕不育?嗬嗬,實在是大材小用了。世家大族有的是田,聘用佃戶還要分對方一些,要是有源源不斷的家生子,給對方幾口飯養大就不用發愁往後幾十年的人力。軍閥勢力也不用愁募不上兵馬,隻要手中有糧,還愁沒有無窮無儘的消耗?
用最少的代價換取最高的回報。
公羊永業思及此,隻覺懷中木匣燙人。
公西仇翻白眼:“泄密就泄密。”
公羊永業嘲道:“果真是毛頭小子。”
做事沒有一點兒大局觀和遠見。
公西仇見不得老登在自己麵前倚老賣老,當即駁斥:“都說年紀越大越愛說教,果真如此。你真以為世上隻有你一個聰明人?此物確實容易惹來殺身之禍,但奈何我族死得隻剩小貓三兩隻。誰敢強搶索要,先看看自己族譜多少人,夠不夠我兄弟殺儘興!”
沒有九族就是這般豪橫。
公羊永業:“……”
他不想跟這個後生說話了。
說一次氣一次,還是這後生的兄長懂點兒尊老愛幼的禮節,懂得用尊稱:“老夫也不是不懂人情,你我非親非故卻贈如此貴物,想必有所求。說罷,想老夫替你作甚?”
即墨秋:“殿下所求,便是我所求。”
“你殿下是誰?沈幼梨?”
即墨秋點頭:“是她。”
公羊永業鬨不明白,甚至有些薄怒:“老夫既然允了她邀請,便不會出爾反爾。”
即墨秋此舉是對他的質疑羞辱。
“並非擔心侯爺出爾反爾。”即墨秋不見慌張,含笑道,“世人往往以子嗣為繩,囚人於方寸之地。若有血脈為侯爺親身所出,想來也會有同效?是贈禮,亦是枷鎖。”
沒有牽絆就容易肆意妄為。
一旦心有掛念,便多了顧慮。
即墨秋說這話是為了讓公羊永業安心,同時也是亮了明牌——枷鎖在這兒,考慮好了再決定戴不戴。即便公羊永業日後不為康國驅策,有了這層拖累,他也幫不了他人。
公羊永業肉眼可見沉下臉色。
指著公西仇道:“豎子!”
又指著即墨秋道:“你也是!”
說罷,頭也不回帶著棺材離開了。
公西仇望著他遠去的方向,雙手環胸,鮮亮眉眼是壓不住的好奇:“他會用嗎?”
說起來,他還沒見過蠱蟲育子什麼樣。
即墨秋道:“用不用,人情都欠下了。”
沒有陣營歸屬但實力高強的武膽武者始終是隱患,殺不了,收不了,天曉得哪天又跑到對立麵給自己添堵。殿下不需要公羊永業效力,但不能讓他跑去給彆人乾活,太虧。
公西仇欣慰,夾著嗓子。
“我家大哥會耍計謀了哦。”
即墨秋聽他用怪異腔調抑揚頓挫說這話,唇角弧度終於繃不住,彈指給他腦瓜崩。公西仇一個後仰閃開,一把抽走大哥彆在腰後的木杖,趁對方打自己之前,閃得老遠。
“公!西!仇!”
“借我玩一玩!”
得意笑聲幾乎要直穿雲霄。
公西仇,嘻嘻。
下一秒——
公西仇,不嘻嘻。
他明明再往前跑,結果一道術法下來,公西仇自投羅網,跑了大半天又繞回原點。
大哥就在原地皮笑肉不笑看他。
公西仇訕笑著抱緊了木杖:“哥~”
沈棠知道這對兄弟追著公羊永業跑出去了,也沒問他們要作甚,沒多會兒又看到二人一前一後回來。公西仇麵上看著正常,但沈棠總覺得他背後有一根無形尾巴耷拉著。
她調謔道:“被公羊永業削了?”
公西仇眼巴巴道:“被我哥削了。”
“他平時這麼寶貝你,還舍得削你?”
公西仇糾正道:“他最寶貝他那根木杖,碰一下都不行,我就是好奇那朵花兒。”
那朵長在木杖頂端的小紅花。
公西仇時常懷疑這朵花不是花,倒像是個頑童,他在大哥那邊吃癟的時候,總能看到那朵小紅花用力繃緊花瓣,一聳一聳,左搖右擺像是在憋笑。當然,這些證據不夠。
有一回公西仇吃豆子,趁著大哥去屋內將木杖留下,他就將豆子彈進了紅花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