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不服。”
崔熊明目張膽跟他頂嘴。
下一秒,茶盞在他腿邊炸開。
崔止眼神陰鷙到駭人:“崔侯白!”
崔熊從地上起身,毫不怯場地直視崔止的眼睛:“父親方才問兒子是替誰隱瞞,兒子現在也想問父親,你從頭到尾都是知情之人?”
“你早就知道寶君身份不對!”
“若非如此,父親何必多此一問?”
“連你兒子都要被你玩弄股掌之間?”
崔熊起初還極力克製自己情緒不失控,以免父子倆吵出真火,但幾個問題下來,越說越氣,怨懟情緒怎麼也藏不住,索性不藏了。
崔止不發一語,想聽聽這兒子要說什麼。
崔熊道:“她是誰?”
崔止被三個字弄破防了,氣極反笑,陰陽怪氣道:“你問這個作甚?怎麼,你被你父親玩弄股掌之間,你不能忍,你被個來曆不明的女人玩弄股掌之間,你就能忍了?”
父子倆之間的氣氛更加劍拔弩張。
最終,崔熊先退了一步。
“左右逢源不是次次都能奏效的,父親明麵上擁躉國主,暗地裡又給了康國便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想憑這點恩惠就想保住崔氏全族,未免將康國想得過於單純。”
崔熊知道父親的算盤與安排,不外乎就是——父親隱退,他上位,崔氏換了個當家人,日後朝中又有二麋幫襯,一切舊事就能翻篇。
但,真的能翻篇嗎?
崔熊覺得翻不了!
父親跟眾神會關係緊密,實在是不好剝離,而且崔氏體量龐大,牽一發而動全身!戚國境內又不隻有族長這一支,其他旁支也是盤根錯節,康國不動族長這一支,還不能動其他旁支了?怎麼說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同族血親,如何能分得清楚?一損俱損。
康國此戰表現出來的實力遠超預期。
西南諸國盟軍滿打滿算就撐了不足一年。
這點時間還不夠沈幼梨治理河尹。
“哼,你倒是思慮周全,崔某竟不知自己兒子何時有如此心機了。我再不濟,也比你多吃了二十多年五穀,用不著你勞神憂心……”
崔熊的打算並沒錯。
甚至稱得上縝密周全。
隻是,他並不知道崔徽真正立場,更不知道他外祖父崔孝的存在。崔氏跟康國的聯係遠比崔熊看到的更加緊密。這份緊密能讓崔氏爭取更多時間轉變,從容地全身而退。
提及這個,崔止就有些惱。
他那位老泰山對女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軟禁他的這段時日不給一次好臉色,一聽崔熊抱病就立馬使喚崔止過來壓陣。
老泰山是怕嶽母憾事在崔熊身上發生?
聞聽崔止有把握,崔熊也不再多言。
“她的事情,兒子會去問母親。”
母親崔徽跟遊寶關係極好,許多時候不似婆媳,倒像認識許久的故交。崔熊以前隻當二人有緣,但跳出藩籬,真相遠比他以為的複雜。母親這邊也說不通,他就找二麋。
全家上下,總有一個能派上用場。
崔止看著兒子行禮告退,血壓有些高。
但,還是那句話——
合格的繼承人就一個崔熊。
內心再怎麼氣,崔止還是要捏著鼻子給對方收拾爛攤子。戚國國主被刺殺身亡的消息不能如實公布,隻能推說憂思過重,突發惡疾。又趕上梅夢戰死的節骨眼,崔止心念一轉就有了完美說辭:“正可謂是‘瀟湘水斷,宛委山傾,珠沉圓折,玉碎連城’。”
國主痛失摯友,亡魂失魄。
短短數日病情惡化,撒手人寰。
崔止現身,守將作為崔氏提拔的門生自然站在他這邊。有著兵權震懾,國主薨逝消息並未引起朝臣動亂。在一眾臣子擁護下,崔止負責處理國主的身後事,推舉繼任者。
“主上剛過身,繼任者一事……”
崔止並不想摻和後麵一件事。
但其他臣工不這麼想。
有人道:“崔公,國無君則亂。”
也有人有自己的心思。
他們想從宗室裡麵挑一位成年的主君。
礙於先主膝下有繼承人,越過繼承人推舉其他人,容易惹來攻訐。崔止支持就沒問題了:“國一日不可無君,何況是內憂外患的多事之秋?更需主君穩定臣民之心啊!”
崔止對這些話題統統選擇裝聾作啞。
實在糊弄不過去就原地裝暈。
他本身就因為嶽母病故而臥床不起,現在是強撐著虛弱站出來主持國主喪儀,再加上國主還是他前妻,他受不了多重打擊一病不起也是合乎邏輯的。次數多了,臣工也知道崔止不想蹚這一趟渾水,隻能派人來探崔止口風。
崔止可以不加入,但要表態。
不管他們推舉幼主還是推舉成年宗室,崔止都不能表示不滿。否則他們選出人選,崔止再跳出來說不行,那不是添亂?崔止也給了他們吃一顆定心丸,不管新主是先主子嗣還是其他宗室子弟都行,然後繼續當甩手掌櫃。
時局特殊,國主屍體沒有停靈太久。
不過雙七就決定扶靈下葬。
戚國臣工也緊急抓來一位年紀三十多的宗室男丁繼任新主。這位新主在家中風流,被從天而降的大餡餅差點砸懵逼。人在家中坐,王位天上來!世上居然還有這好事兒?
他匆匆上位,立馬封了先主子嗣。
王都收到消息的時候,幾個有子嗣的男寵還想爭權奪利,擁立自己女兒當國主,自己垂簾聽政過一把攝政王夫的癮,奈何前線的戚國文武大臣封鎖先主薨逝消息,導致男寵剛有動作,新主人選已經確定。他們不得不被趕出王庭,帶著各自女兒被保護起來。
與其說是保護,倒不如說是軟禁。
新主上位第一件事情就是派人去和談。
他道:“這一仗先不打了。”
和談使者兩條腿還沒邁出城門,康國這邊派了使者過來吊唁。戚國正值國喪,康國暫時停了對戚國方麵的進攻,一心一意攻打戚國盟友。屬於康國的版圖每天都在擴張。
新主被推出來剛幾天就後悔了。
當國主的新鮮勁兒過去,剩下的就是無窮無儘的麻煩。他還以為自己撿了大漏,沒想到是惹上大麻煩。戚國在上一戰損失慘重,現在要兵沒兵,要將沒將,要糧沒糧……
這一仗還怎麼打?
康國想吞西南?
輕輕一嗦,都不用費勁兒嚼。
國主想用緩兵之計,先服軟示弱換取生存空間和時間,用利益穩住康國。給他幾年時間緩過來,屆時再圖謀其他。這個念頭不能直接說,迫不得已,新主隻能找上崔止。
崔止依舊跟新主打太極。
彆問,問就是他病得厲害,腦子罷工。
新主吃了兩次閉門羹,正準備去吃第三次,他看到了康國方麵派來的吊唁使者,立馬打消登門拜訪念頭,內心湧起被愚弄的恨意。
無他,使者姓崔,崔氏的崔。
崔止二子,崔麋!
一時間,靈堂安靜得針落可聞,不論文武,皆麵露仇恨,恨不得將崔麋斬殺靈前!
“這位使者瞧著好生麵善。”
一邊說,一邊用餘光觀察崔熊表情。
“確實麵善,記得在崔公府上設宴之時見過。說起來,崔公二子似與使者同名?”
崔熊麵不改色道:“正是家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