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
烏元嘴上應和。
內心卻是掀起一片滔天巨浪。
這事兒說著簡單,但真正做起來可不容易。貧民窟百姓的確多,但未必都是拿錢辦事兒的主。多的是混在人群中做做樣子,光拿錢不辦事,甚至乾脆拿了好處偷溜的白嫖黨。
這些是不服從指揮的。
那些願意服從指揮的百姓也容易拖後腿,畢竟不是每個人懂官話,也不是每個百姓都能理解指令。相較於找人問個清楚,他們更傾向照著自己的理解行事,我行我素。
調度幾十上百號毫無訓練根基的百姓,要求他們照著計劃,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隻是沈棠不說,烏元也不好追根究底。
其實他問了也沒關係。
因為根本沒什麼指揮調度。
一點技術含量沒有。
沈棠等人對這些“百姓”的要求就是跟著衝進去,聲音喊得越大越好。
看到門就去踹門、看到人跟著打人,不過為了他們性命著想,儘量跟著自己的人行動。因為糧倉不在那些家族群居的族地,位置大多偏僻。碰見的人基本都是留守的護衛。
落單受傷或者被殺,她概不負責。
這些百姓或許愚昧無知,但絕非刀子架脖子上還不知道躲的傻子,跟著跑一跑、砸一砸就能完成領到十斤糧食,還有比這更加輕鬆的活兒嗎?誰又會上趕著落單找死?
烏元又問:“義士怎知糧倉位置?”
沈棠道:“前任郡守書房找到的線索。”
說罷,她看向龔騁。
那一箱賬冊是她跟龔騁一塊兒找到的。
論功勞也是兩人的功勞。
烏元問:“當真?”
龔騁笑著回答:“自然真的。前任郡守晏城跟孝城這些世家關係親密,來往密切,私下乾過不少不乾淨的勾當。晏城也不蠢笨,每做一件事情都要留下一些證據把柄。”
這些把柄自然是為了掣肘孝城本土勢力,既能讓合作更加緊密、利益捆綁更緊,同時也是對合作者的威懾。那一箱子賬冊,其中便有各家情況,晏城將他們底子摸得清楚。
可惜,他無福消受。
最後還是便宜了沈棠。
拿到拿箱子的同時她就想好每一家的打劫順序,保證一晚上能將他們全部光顧一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糧倉洗劫一空。這還是截糧,若是夜襲燒糧,她能更快。
整個流程行雲流水,看得龔騁目瞪口呆。他完全沒想到,這位看著斯文嬌小、男生女相的妻兄還有不為人知的一麵,行事如此果決迅猛,乾淨利落、毫無拖泥帶水的磨唧。
同時又覺得可惜,倘若不是時局混亂,以妻兄的能力,他在承平盛世必有一番作為。
烏元表麵上認真聽著,時不時還讚許點頭。內心真實想法如何,除了他自己,在場便隻有顧池一人知道了。但顧池隻顧著低頭,安靜喝茶,不搭話也不評論,存在感微弱。
烏元又問:“那——此番收獲如何?”
他又添了一句。
“能供守軍兵卒多久?”
龔騁沒聽出烏元話中的酸意,他從袖中取出一本賬冊呈遞上去,道:“先前忙著將糧草清點入庫,這才來遲了。因為時間緊迫,賬冊上的數字跟實際有出入,但應該不大。”
烏元隨意翻了翻。
上麵的數字饒是他都要暗暗咋舌。
若是幾年前,四寶郡還未遭受戰爭侵襲,糧倉能有這麼多糧食,烏元一點兒不稀奇,但現在什麼時節?他們的糧倉依舊滿滿當當!還不是一座!地頭蛇果真不愧是地頭蛇!
烏元心下譏嘲——若是能學到他們的看家本領,再貧瘠的土壤都能刮下三五斤油水!
他合上賬冊,喜色浮上眉梢,長長舒了一口大氣,道:“太好了!有了這些糧食,守城兵卒也能多阻擋叛軍一些時日。”
顧池唇角勾起一縷薄笑。
嗯,的確很好,如果烏元的心聲和言辭能一致會更好。顧池冷眼看著,看著烏元試圖招攬沈棠,看沈棠揣著明白裝糊塗……但以他對沈郎的了解,沈郎大概率就沒聽懂。
“雲馳可有辦法讓這幾位義士為我所用?”待沈棠幾個離開,烏元親昵抓著龔騁的手,一副求賢若渴的姿態。他先前想過招攬祈善,但被前任郡守晏城潑了一盆冷水。
未料到還能再見麵。
人才也不止一個。
龔騁已經是廢了丹府的廢人,除了他的身份能做些文章,內政才能也能為自己分憂解勞,但跟祈善幾個相比就不值一提了。祈善還好說,文心品級不高,但褚曜不一樣啊!
活生生的二品上中文心!
共叔武的武膽等級不清楚,但絕對不低。
還有年紀最小,潛力最高的沈棠。
這四人若能為他所用,那麼——
待他回歸北漠,王權唾手可得。
龔騁沒回答,而是神色為難地看著顧池。
顧池:“沒看出來麼?”
烏元不明所以:“什麼沒看出來?”
顧池道:“祈善三人明顯以沈棠為主。”
半斤八兩還想吞並人?
烏元:“……”
他又看向龔騁。
龔騁硬著頭皮點了點頭,說道:“共叔義士立場不明,但褚先生和祈先生明顯是。即便他們不是這種關係,招攬也很難。”
“為何?”
烏元非得追根究底。
他在辛國當質子那些年,暗地裡結交朋友,拉攏不少人,但這些人都是因為他給的好處在跟著他的,求的是肉眼可見的好處——例如金銀珠寶、榮華富貴。但是,這種隻用錢財就能收買拉攏的人,才能可想而知。不說絕對,但整體水準的確高不到哪裡去。
他一心想求真正的賢才!
碰到了卻不屬於自己,多痛苦!
龔騁隻得說道:“妻兄出身沈氏一門。”
沈氏姓沈,卻不是辛國王室這個“沈”。
雖說一門上下走的是中庸之道,既不會太冒尖惹人眼紅,也不會太平庸被忽視,看著普普通通、平平庸庸,但不意味著他們沒骨氣、沒氣性。正相反,他們氣性大著呢。
倔強起來都是硬骨頭!
不然,自家父親也不能說動嶽父沈公跟彼時風頭正盛、寵冠內庭的鄭喬對著乾,竭力阻止鄭喬回歸庚國了。沈氏一門不待見鄭喬,也不待見北漠的人。
僅憑烏元出身北漠這點,沈氏出身的妻兄就不可能答應他的招攬,還是趁早死心吧。
烏元沒反應過來:“出身沈氏又如何?”
龔騁說道:“祖上有世仇。”
北漠此前是西北各國年青一代刷軍功名聲的經驗包,沈氏自然也有出人。經驗包也不是站著給人打的木樁子,戰鬥力也不低,而戰場刀光劍影的,什麼意外都可能發生。
當然,這不是最大的原因。
最大原因是沈氏一貫主張主戰。
辛國國力最強盛的時候,嶽父沈公不止一次上書,希望一鼓作氣搗毀北漠,留下這個隱患遲早會出大事!若是讓九泉之下的嶽父沈公知道妻兄隨了烏元,怕是要暴跳如雷!
烏元:“祈善不行,沈棠不行,那褚曜呢?”
顧池反問道:“郎君以為這個褚曜跟當年那位褚國三傑的‘褚曜’隻是同名同姓嗎?”
人家率兵打過北漠呢。
烏元被送到辛國當質子還有褚曜一份功勞。
確定有這個度量接納褚曜嗎?
烏元臉色刷得一下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