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顧池卻哂笑了一聲,道:“沈郎未免將文心謀士的心,想得過於乾淨了些。”
不熟悉的康時不好說,但褚曜和祈善兩個人,底線和道德著實沒那麼高,沈棠這個點子,他們聽了或許舉雙手雙腳讚同。甚至,可能沈棠不用提,他們也有心這麼乾了。
沈棠:“……”
不待顧池再說什麼。
林風小喘著跑了過來。
“郎君郎君,那位女郎醒來了。”
沈棠放下手中賬冊。
“醒來了?”
那位女俠(女盜)的身子骨著實不錯。
白素睜開眼睛的時候,朦朧的篝火橘光順著車廂竹簾縫隙投入車內,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模糊的車廂頂。她嘗試著動一動手腳,強烈的鈍疼從身體各處傳到她的大腦。
她吃痛得“嘶”了一聲。
停下試圖起身的動作。
昏迷前的一幕幕走馬觀花一般在眼前快速閃現,緊跟著有個婦人掀開車簾看到她蘇醒,轉身嚷嚷了什麼。白素精力不濟,聽得不甚清晰,她閉上眼睛,調整氣息。
腦中飛速轉著。
看這情形,自己是被人救了?
思及此,她不由得咧了咧嘴。
暗道自己真是命大。
半隻腳都踏進閻羅殿了,還能爬出來。
沒一會兒,不同的腳步聲朝自己靠近。
昏暗的車廂內光線亮了許多。
白素不適應地眯了眯眼。
卻見一名一臉病氣、氣血兩虛的青年將手搭在自己脈上,白素微微垂眼,並未吱聲,隻是心裡不由得嘀咕——這人自己都一副病懨懨、命不久矣的模樣,醫術靠譜?
顧池:“……”
聽到這段心聲,眼神有點兒危險。
他放下女子的手腕。
對著沈棠道:“問題不大。”
白素聞言睜開眼睛,循著青年(顧池)的視線,看到一名唇紅齒白、輪廓深邃的俊俏小娘子。看模樣應該十二三歲,五官較之常人更加深邃立體,相貌屬於明豔動人風格。
總之,是個能令人一眼驚豔的長相。
白素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再看青年對小娘子的態度,想來這位小娘子才是主家。
她嘗試張口,嗓音沙啞又虛弱。與她英氣相貌不同的是,她的嗓音又甜又軟,比所謂“吳儂軟語”還要軟糯三分,用沈棠的話來說就是“夾著嗓子”,聲音年紀跟林風差不多。
還真是——
反差巨大啊。
“可是恩人救了奴家?”
沈棠如實說道:“是手底下的人去溪邊飲水看到了你,將你撈上來才發現還有氣兒。”
白素忍著傷痛起身。
“多謝恩人救命之恩。”
不管撈人的是誰,都是沈棠帳下之人,那麼這份救命之恩按照慣例也按在她頭上。
沈棠沒在這問題上較真,她隻關心少女經曆什麼,為何會受重傷,飄在溪水之中?
白素眨了眨眼,軟糯糯地道:“奴家姓黑,本是附近深山小村一名農家女……那日不幸遭遇歹徒,為求清白奮力抵抗,被逼投水……若非恩公相救,怕是、怕是已經……”
沈棠看向顧池。
她看起來像長了一張很好騙的臉?
顧池壓下上揚的嘴角。
由他當了這個惡人。
不客氣地揭穿白素拙劣的謊言:“附近深山小村農家女?黑娘子不說,在下倒是一點兒看不出。哪個農家女有黑娘子這般涵養?哪個歹徒,強迫不成,贈你貴重金銀?”
顧池在“涵養”二字上咬重了音。
白素本就煞白的臉閃過一絲慌亂。
沈棠笑著說道:“黑娘子不用驚慌,我等並非惡人,也無意刨根問底。隻是救了人,總有權利知道自己救了個什麼人。倘若黑娘子真有難言之隱,我們也不會強求你。”
白素不吭聲,隻是眼底閃過警惕。
沈棠道:“隻是,有些話要說在前頭——我們隻是途經此處,今夜一過便再度上路。估摸著,跟黑娘子也不同路。所以,明兒一早,煩請黑娘子自行離去……”
白素一怔。
她沒想到沈棠要說的是這話。
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問:“恩公去何處?”
沈棠道:“河尹。”
白素一驚道:“河尹?那處去不得!”
沈棠問:“如何去不得?”
白素神情一僵。
一時沒能答上來。
見沈棠幾人確實不是惡人,又救了自己一命,她也不好繼續隱瞞:“說來慚愧,方才是奴家蒙騙恩公了,奴家本家姓白,黑白的白,單名一個‘素’字。河尹人士!”
沈棠跟顧池對視一眼。
這麼巧合?
“黑娘……不,白娘子……”沈棠倏忽麵露古怪之色,這個稱呼有點兒意思啊,但還是繼續道,“你是河尹人士,為什麼會跑到四寶郡邊境來?還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兒家……”
五大三粗的大男人跑這麼遠不稀奇。
但換做年紀不大的女子就很稀奇了。
這世道,即便是祈善這些文心文士在外行走都要時刻佩劍,一個個都是能打的。
白素麵露難色。
她道:“此事不好詳說。”
顧池戳穿她:“盜竊財物被追殺?”
白素一聽,神色嚴肅起來。
看她表情激動的模樣,若非還是重傷之聲,怕是要抄起刀子給顧池點兒顏色看看。
“那不是盜竊財物。”
顧池道:“不是?”
白素柳眉倒豎,道:“是劫富濟貧!是殺不仁之富!雖是盜匪行徑,但白某問心無愧!”
沈棠:“……”
還真讓林風說中了。
最重要的一部分都抖出來,白素也沒什麼可隱瞞了。歎了一口氣,如實交代背景。
白素還真是農家女。
六歲前,她有一個貧窮但還算完整的家。父母爺奶俱在,家中除了她,另有兄弟姊妹三人。隻是老天爺不賞臉,再加上主家不仁,佃農日子一日比一日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