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這是什麼玩意兒,康時二人臉色黑得好似潑了一硯台的墨汁。眸光陡然凜冽, 康時沒有猶豫,刷得一聲拔出腰間佩劍。隨著康時利劍出鞘, 氣氛越發劍拔弩張。
沈棠再好的脾氣也冒出了火星子。
莫名奇妙被小偷盯上,識破小偷伎倆又被栽贓陷害,現在還被庶民用盛滿隔夜尿的虎子攻擊——怎麼著, 真以為人多就可以欺負人少?圍上來的庶民見此,生怕成了康時劍下亡魂,一人更是色厲內荏:“你們倆彆亂來啊,郡守可不會放過你們!”
沈棠聞言簡直要氣笑了。
“是嗎?”
早有眼尖的偷偷溜走去搬救兵。
結果搬來的救兵就是先行一步的小吏,小吏聽聞地頭蛇“遺毒”殘害庶民,瞬間繃緊了神經,點了幾個差役急匆匆趕了過來。預料中血腥畫麵並未發生, 甚至沒有打都逃脫的痕跡,小吏險些以為自己被庶民涮了。
要知道治所針對“遺毒”下達了通緝, 三不五時便有庶民來舉報,但十次有九次是假的,甚至有庶民為了騙獎勵, 跟家人串通搞誣賴。嚴厲嗬斥好幾次也不見改正。
這次又是一樣的把戲?
“人呢?”
小吏臉色不善地問。
潑灑虎子的老婦人出列。
抬手指著一個方向道:“在那兒。”
這倆賊人好生囂張!
不知道浮姑城的天已經變了嗎?
小吏心下起疑,暗道“怪哉”。
真要是“遺毒”還會乖乖等他們派人過來,早就逃得沒影子了。小吏循著老婦人和一眾庶民的指示看去, 然後——看到兩張臭烘烘的臉,甚至連皺眉抿唇的弧度都神似!
小吏頭皮發麻:“……沈、沈……”
沈棠道:“沈什麼沈?”
康時見小吏過來,這才將劍鋒收入劍鞘——他剛才是真的憤怒,生出了殺意,但最後還是按捺住情緒,跟這些庶民計較什麼?河尹這地窮山惡水,刁民遍地才正常。
麵對沈棠怒火,小吏不敢再言。
康時操縱文氣將一團臭烘烘的東西丟給他,小吏下意識伸手接住,撲麵而來的腥臭差點兒將他送去見閻王,手上也沾了腥濁穢物。小吏神色嫌棄想將東西丟出去。
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仔細一看,竟是個臟兮兮的孩子。這孩子倒是凶悍得很,到他手中也不安分,逮著機會就張嘴咬人,小吏險些被咬到。
這些孩子他見得多了。
浮姑城境內有不少這樣的娃。
他們沒有父母,為了謀生到處坑蒙拐騙偷,莫不是偷到沈君二人頭上了吧?
小吏心中萌發這一可怕念頭。再看看這些庶民對沈君二人或仇恨、或厭惡、或驚喜的眼神,小吏將真相猜了個七七八八。
“這獎賞去哪兒領?”
有個尖嘴猴腮,穿著破爛的中年男人擠開其他人,湊上前搓著手問小吏,笑著露出一口濁黃且層次不齊、磨損嚴重的黃牙。
他湊得近,小吏可就遭殃了。
先是被腥臭氣味攻擊,又被男人口臭攻擊,恨不得當場昏厥過去,一了百了。
他怒道:“獎賞?什麼獎賞?”
男人不滿小吏態度,神情獰惡幾分:“俺立了功的!你敢貪俺的功,俺就去告你!”
“行,有膽來治所拿!”轉身將那個張嘴咬人的乞兒丟給其他人,揮手,“帶走!”
沈棠不欲被人喊破身份,小吏也就沒戳穿,眾人還以為沈棠二人就是乞兒口中“扒人衣服的張家惡徒”,一個個眼神鄙夷。若不是小吏幾個也在,恨不得再扔一泡屎尿。
倒是那個乞兒情緒異常激動。
衝沈棠方向又是吐口水又是咒罵。
嘿,還彆說,罵人詞庫相當豐富。
也許是在市井混得多,什麼醃臢的詞彙都能吐出口讓,自稱爹娘祖宗更是基操。
小吏聽得心驚膽戰。
待離開,小吏小心翼翼道:“沈君?”
他還挺害怕沈棠的。
彆看沈君個頭不高、年紀不大,但高台之上連殺七家及其爪牙,人頭一顆顆排列整齊的場景卻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生怕沈棠一怒之下也殺那些庶民。
沈棠道:“回去吧。”
小吏拱手道:“唯。”
口中花式咒罵沈棠的乞兒看了,頓時傻在原地。聽到耳邊咒罵聲停下,沈棠側首冷漠瞥了一眼乞兒。乞兒對上她的眸子,瑟縮著縮了縮肩膀,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沈棠嗤笑了一聲:“這會兒知道怕了?”
乞兒張了張嘴,沒吭聲。
沈棠讓小吏給乞兒一雙草鞋。
小吏道:“可……”
沈棠神色淡漠:“給就是了,我肚量還沒小到跟個乞兒計較。不過,偷竊傷人誣賴是真,抓回去關個幾天,好好長長記性。”
這乞兒雙腳極臟,乍一看還以為是黑紅色的。仔細再看才知道黑色是汙穢,紅色是裂開的凍瘡傷口。不同於整體的骨瘦如柴,一雙腳脖子格外臃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