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渾話。”
沈棠撥開祈善的手。
神色帶著幾分小小的意外。
她道:“一看就知道元良不是當奸商的料!房地產可是割韭菜的超級大鐮刀!不被它割過的韭菜那都不能算是正宗的韭菜!咱們花錢聘用庶民乾活修建房屋,然後再將房屋賣給他們,將他們手中的錢賺回來,賺回來的錢再聘請他們繼續乾活……”
祈善:“……”
前麵那幾句他聽得半懂不懂。
勉強連蒙帶猜明白大致的含義。
後麵的幾句話就通俗易懂了。
乍一聽似乎沒什麼毛病。。
不過,他們給庶民的薪水也隻夠庶民基礎溫飽,手中隻剩一點兒餘錢罷了。
按照主公的設想根本完不成。
除非他們給庶民開更高的薪酬。
一來這不現實,他們沒有那麼多錢糧;二來,人力價值是有限的,超出人力本身價位,會養成庶民懶怠、不事生產、不思耕作的壞習慣,破壞其他行業,其後患無窮矣。
祈善對此提出了異議。
希望能掐滅自家主公不顯示的想法。
沈棠道:“我當然知道這些問題。”
庶民手中是沒什麼錢,賺的錢也不夠,至少不夠修繕新屋子,但他們可以低息放貸。好比先前低息抵押房貸給商賈、庶民,鼓勵他們去外地進年貨回來買賣一樣。
祈善蹙眉。
這問題不是繞回來了?
他們手中沒有這麼多餘錢。
沈棠見祈善還是沒有get到自己的意思,歎氣——不都說文心文士黑心狡猾嗎?
元良這麼老實,反倒襯得自己這個“黑心·房地產開發商·資本家”過於無恥。
“不需要那麼多錢糧。”
“不需要?”
沈棠道:“對,假設——一戶普通三口之家居住的屋子價值一千錢,庶民先付兩百五十錢就可以住上新屋子。剩下七百五十錢分作幾年、十幾年還完,每個月挑選固定一日還錢。數額必須是他們努力工作就可以承擔的,不影響溫飽。”
祈善順著沈棠的提議往下想。
並不樂觀:“庶民已經得到新屋子,又怎麼會主動償還剩下的七百五十錢?”
這種法子太容易出現壞賬。
庶民若想賴賬,手段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最重要的是,壞賬的不會是一家一戶,而且每個月都要收賬, 事務繁瑣, 也意味著每個月都可能存在拖欠、賴賬的風險。
不說其他地方,隻說浮姑城這一塊。
從月初催賬到月末都能把人累死。
更遑論說幾年、十幾年了。
沈棠道:“在庶民償還所有欠款前, 這屋子還不是完全屬於他們的。倘若這麼低還是無法償還或者惡意拖欠,治所有權將屋子收回來重新賣出去,所得欠款扣除庶民還未償還的部分,剩下的部分再還給庶民, 這不就行了?”
祈善問了另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但是主公有無想過——浮姑庶民手中莫說兩百五十錢, 便是五十錢都很難湊出來。”
效仿晏子修築路寢以賑濟災民的法子才實施多久?饑民目前還要靠著每日結算的錢糧解決吃飯問題。再怎麼省吃儉用,結餘下來的儲蓄還不足以維持幾日溫飽。
又怎麼掏得出兩百五十錢?
除非再給他們加薪。
然後問題就繞回了原點。
“哎,元良就是太老實了……”
祈·惡謀·善:“???”
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此生會跟這個詞有關,若讓秦禮他們知道還不笑掉大牙了?
“咱們可以打條子。”
“打條子?”
沈棠從懷中掏出一張折疊稀碎的紙條, 往上麵戳了一個自己的文心花押印記, 亮到祈善跟前,道:“就是這種條子,咱們就用一部分這種條子抵押一部分銀錢。姑且稱之為‘房條’?庶民通過勞作積攢這種條子,多少條子換到多少價值的屋子……”
祈善默默思忖片刻。
“這不就相當於變相鑄錢?”
沈棠道:“元良也可以這麼認為。”
這種條子在其他地方沒什麼用途, 但在沈棠這裡就是可以當作錢糧換取新屋子。沈棠可以用它們抵押一部分工錢, 降低自己這邊的經濟壓力,小範圍代替金錢作用。
最重要的是,這些“錢”隻在沈棠這裡。
不會被庶民帶去其他地方。
隻要河尹境內的庶民不離開,還在這片土地上勤勞乾活, 沈棠手中的糧食能支撐聘用的庶民溫飽, 便能在河尹境內各處營造出一片熱火朝天的興盛表象。
越來越多的流民就會被吸引過來。
治下人多了,他們創造的價值才會更多。待春耕種下種糧, 秋收獲得新糧, 沈棠手中的糧食就能繼續支撐庶民忙碌下去。屆時,外強中乾的興盛假象就會由假變真!
哎——
說起這個就不得不感謝聯盟軍各位盟友的“慷慨解囊”,以及浮姑城七家地頭蛇的豐厚家底, 沈棠估摸著自己暗地裡砸鍋賣鐵、咬咬牙,完全能支撐到來年秋收。
若是再啟用“房條”……
這個時間還能更加寬裕。
若是中途再去鄰居吳賢那邊苦苦窮, 打打秋風什麼的, 即便來年秋收收成不理想也不會真正崩盤。隻要能盤活河尹的經濟, 讓其健康流動起來,沈棠壓力會更小。
祈善道:“若有人造假……”
隻要有利益就會有人提而走險。
“光是我的文心花押還不夠嗎?”
“自然是不夠的。”不過相較於其他防偽手段, 文心花押的確是不錯的選擇。
若能遏製造假的“房條”,此舉可行。
沈棠腦中靈光一閃。
“可以再加防偽編號。”
每一張“房條”都是獨一無二的。
“我一人的文心花押不行, 還可以再加其他人的。再不行, 咱們將一份‘房條’一分為二, 弄成類似契卷形式……不過,若是這樣的話,核對‘房條’就是個不小的工程。”
所謂的“契卷”就是帶契約性質的文書玩意兒,作用與現代的發票、合同差不多,一般是一式兩份或者一份分成兩半,由兩方保管。方便“售後”,對物品“追根溯源”。
在一些還算太平的小國家, 商賈販賣商品就要給顧客一份“契卷”登記,方便管理集市的小吏古來查賬、納稅。商賈若是想逃稅貪錢, 數額大的,甚至可能俱五刑。
祈善認真思索了良久。
毋庸置疑的,自家主公的點子有很大的可行性, 也的確能減緩己方的財政壓力。
不過,這個“房條”搞多少還是要慎重衡量,庶民相信他們的郡守, 它的價值又跟房子掛鉤,一旦脫離這兩點,這東西分文不值。
若崩盤,後果不堪設想。
祈善揣著滿腹心事。
不同於祈善愁眉苦臉,沈棠就顯得“沒心沒肺”了,安頓好那頭狡猾成精一般的山彘坐騎,在小吏盼星星盼月亮的目光下回到了工作崗位。天曉得小吏發現往日應該伏案忙碌的沈君不在,那種天塌了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