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被自己拍碎的辦公矮桌,本就怒火中燒的沈棠額頭青筋狂跳,心疼得心肝亂顫。這張桌子可是上好檀木製成,是她從幾家庫存翻找出來的,最近最喜歡的桌子。
偏偏又不能說出口。
深呼吸——
告誡自己要學會控製脾氣,動不動就讓家具報廢的壞習慣不可取,她還沒富裕到那種程度, 桌子壞了還要掏腰包重新打一張。怪來怪去,全怪不乾人事的鄭喬兄弟!
徐解不知她的心聲。
隻看她眼底的懊悔和心疼,便猜了個七七八八——沈君肯定是懊悔沒克製住脾氣,心疼被驅趕去送死的二十餘萬無辜百姓——說實話,他也心疼,但隻能獨善其身。
這不是兩萬!
這是整整二十萬!
二十萬被逼得落草為寇、無以為家、背井離鄉的庶民!他們手中沒有田產沒有糧食,隻有數不儘的人、饑腸轆轆的肚子,如今的他們跟蝗蟲差不多。
所過之處,必是寸草不生!
他們單個拎出來都不算什麼。
個人力量渺茫,掀不起多大浪花。
即便接納到自己治下領地也不用擔心造成破壞。可二十萬餓瘋的人彙聚在一起,一起劫掠、一起搶劫,哪怕是二十等徹侯看了都要頭皮發麻。
哪怕是自家主公也有心無力。
一個不慎也要被掀個底朝天。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家這一畝三分地,以防草寇流竄過來搶劫殺人。
徐解來跟沈棠說這些,也是想給沈君提個醒——今年的年景不算好,在大家收成一般的情況下,河尹郡卻有個小豐年,各家各戶上繳田稅還剩一年口糧,治所官署糧倉還堆了一些……
誰瞧了不眼熱啊?
徐解就擔心那些草寇會流竄到河尹。
提前做準備總不會出錯。
沈棠自然也明白。
同情這些庶民是一回事,但沈棠作為河尹郡守也不可能因為同情就傻乎乎跑去收留這些人。她有這麼多糧食養人?她有足夠的人手限製二十餘萬草寇不生事端,安安分分種地?她有這麼多地讓二十餘萬庶民種?沈棠甚至還要為自身安危發愁。
【屯糧不屯槍,家裡是糧倉;屯槍不屯糧,處處是糧倉。】
此前調侃徐解的話, 砸自己頭上了。
她家有糧, 但沒有足夠的槍。
沈棠暗中深深吸了口氣, 讓自己腦子冷靜下來:“文注可知他們到哪兒了?”
“收到消息,已經被趕出乾州。”
“多久能到河尹?”
“算腳程, 還有月餘。”
沈棠喃喃道:“月餘……”
腦中隨即浮現附近大致輿圖模樣。
在西北, 庚國和原來的辛國算是第一階梯,兩國加起來共有四州。分彆是原來辛國境內的淩州、乾州、燕州以及彘王二人叛亂搶占的坤州,以及兩個滅殺其他小國搶來的郡縣。
鄭喬如今的力量隻能影響乾州和大半個燕州,淩州以及剩下的燕州區域被各個勢力管控,彘王那邊也不太安生。雖然地盤沒有鄭喬手中大,但人家那邊糧草充裕。
除了沒有國璽,彘王二人實力不弱。
鄭喬帳下兵馬驅逐這些作亂庶民,將他們往彘王勢力大本營坤州趕,途中離沈棠所在的河尹非常近。秋收剛結束,糧倉正飽滿,那夥餓瘋了的草寇不來劫掠?
可能嗎?
徐解歎氣:“沈君可有把握?”
沈棠苦笑一聲。
“怕是要辜負文注高看。”
二十餘萬……
頭再硬也打不了啊。
徐解顯然也知道沈棠的困難:“……也未必一定會劫掠河尹,興許中途又繞開了……但為了防患於未然,沈君該早做準備。倘若沈君有難處,吾主必不會推辭。”
這話可不是徐解擅作主張。
是自家主公親自跟他明示過的。
天海願意傾儘家產支援!
兩家關係這麼好,誰跟誰啊。
徐解自然要將這層意思傳達到位。
沈棠隻能勉強笑笑,說感謝的話。
內心毫無波瀾。
吳賢是一方勢力的頭頭,他的一舉一動都遵循利益邏輯而不是“感情用事”。調侃兩家“棠棣情深”可以,但誰認真了就輸了。
河尹就挨著天海。
與其讓草寇劫掠河尹又衝擊天海,還不如將戰場放在河尹,吳賢怎麼可能冷眼看著沈棠這邊完犢子?哪怕為了自己也要出兵相助。
沈棠作為被救者還得提供糧草輜重呢。
她道:“此事,我會跟無晦幾人商議。”
徐解也未催促。
那些流民草寇的腳程並不快。
先頭大部隊抵達河尹還要一陣子。
慢慢商議,準備周全。
沈棠愁得不行,秋收豐收帶來的喜悅也一掃而空。送走徐解,她扭頭便給祈善幾人發去青鳥傳信。夜幕降臨,被急召的眾人陸續抵達官署,掌燈開會。
誠然,這是個很壞的消息。
“算上大義帳下部曲,滿打滿算也才剛五千人,五千打人二十餘萬流民草寇……”彆說進攻,防守都很吃力,撥出人手防禦意味著之後一係列的計劃都要擱置。沈棠掰著手指頭算算自個兒的家底,隻想仰天長嘯……
她為何這般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