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同行,趙家小娘子仍存了幾分戒心,但一路上青年文士表現克製有禮,有意無意在照顧自己,絲毫沒有將她打包略賣給誰的意思。時間一長,逐漸放下戒心。
青年文士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信手拈來的一則趣味故事就能讓她聽得津津有味。
“先生這些年去過哪些地方?”
趙家小娘子漸生好奇。
青年文士:“記不清。”
“為何會記不清?”
“因為去的地方太多了。”
趙家小娘子麵露豔羨:“那真好……”
青年文士輕諷:“天涯漂泊,無處為家,無處可依、無枝可棲……如何算得上好?”
聽出對方話中落寞悵然——趙家小娘子曾在阿父與秦叔叔麵上看到過一模一樣的情緒,那時她年歲還很小,隻隱約記得四周兵荒馬亂,哭喊交織,阿娘將自己緊緊摟在懷中,雙手捂著她耳朵,努力隔絕外界嘈雜聲音入侵她的小世界——她識趣地轉移話題。
阿娘說的是對的。
每一個光鮮亮麗的背後都有一段不願提及的過往,是外人不能輕易涉足的禁區。
辭彆商隊,踏上前往隴舞郡的路。
偶有不長眼的打劫,看到青年文士腰間文心花押也會自覺退去,也有仗著自己是低階武膽武者,不將“孱弱文士”放在眼中。結果便是反誤了卿卿性命,屍體反哺大地。
趙家小娘子心有餘悸。
她以為自己的手段足以自保,卻不想低估了外界的險惡,又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她可以應付尋常成年大漢,但碰到這些窮凶極惡的武膽武者,她大概率是九死一生。
自己又不可能一直跟著青年文士。
因此,隨著隴舞郡越來越近,她的心也開始動搖——要不要抵達後聯絡阿父他們?
阿父這麼偏愛自己,若她哄哄對方,撒撒嬌,興許能將議親再往後拖延幾年?
趙家小娘子遲疑不定。
直到踏入隴舞還未糾結出結果。
這日,二人坐在一處茶肆歇腳。
青年文士抿了口清水,閒談道:“聽說隴舞郡去歲冬日剛經曆一場大戰?如今看來,不說四處蕭條,竟連春耕都沒耽誤。”
往來庶民雖身著葛布破衣,平均一人七八補丁,但麵貌精神不錯,不似他處麻木。
這意味著他們沒有完全絕望。
日子有盼頭就有希望。
趙家小娘子暗暗挺起胸膛。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功勞……”
她阿父在隴舞郡也傾注過心血。
正說著,遠處傳來一陣急促馬蹄聲,愈來愈近,趙家小娘子下意識抬頭輕瞥。
那是一匹渾身棗紅的高大戰馬。
馬背上,少年一襲樸素乾練灰衣,腰間一根白色係帶,將其腰肢勾勒得有些纖細。少年身形偏清瘦,此時一手抓握韁繩,脊背微弓,穩穩坐於馬背,快似一道疾風。
隨著馬蹄聲接近,耳力稍弱的普通庶民也聽見了。不是好奇看一眼,便是毫無興趣地忙自己事。唯獨一人不同,茶棚角落那名尖嘴猴腮的男子慌張起身,任由茶水打濕衣擺,抱起桌上包裹就想往外橫衝直撞,驚擾附近幾名茶客,引起眾人極大不滿。
“你怎麼撞人啊……”
“我的衣裳……”
這名男人充耳不聞,拔腿欲跑。
結果前腳還未踏出茶肆,後腳便有一道淩厲冷風擦著臉襲來,竟是那名少年出手。
還道:“官府辦事,閒雜人等勿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