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葳:“……”
她神色茫然看著自家主公。
沈棠也同樣看著她:“何時的事情?”
趙葳這才知道主公一直不清楚這件事,不過現在說也不遲,趁著抵達吳昭德營寨之前告一狀!她試圖用中立口吻將事情前因後果道來,但一提起看著自己長大、又傳授自己武藝的叔叔慘死,哪裡還繃得住?當說起趙奉用同樣手段報仇,言辭皆是快意!
說完,趙葳腦子才冷靜幾分。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當即抱拳請罪。
沈棠並未怪罪,她對趙奉身邊的副手也有印象,當得知此人間接死在自己人手中,忍不住唏噓,為他的死感覺不值:“大偉,不用這般小心謹慎,你並未做錯什麼。”
趙葳的失態在她看來是小事。
她失去的是陪著她長大的和藹長輩,讓喪親之痛的人保持理智,那是一種殘忍。
“事前不知也就罷了,現在既然知道了,總該去看看大義,也不知道他這陣子傷勢養得如何。”沈棠說著,生出幾分後悔。
她應該將崔孝也帶過來的。
崔孝本身就是秦禮團體出身,跟趙奉也有不錯私交,他來了可以幫自己撬牆角。
趙葳不知自家主公正在打她親爹的主意,還道:“以阿父的實力,這點傷勢應該早就養好了。但標下要親眼看到才放心。”
沈棠歎氣:“武膽武者身子骨結實又抗造,恢複自然不難,隻是——身體上的傷勢恢複了,刻在心上的傷痕是否痊愈?”
作為一個合格的上位者,應該時刻關注下屬的身體和心靈健康,吳賢真的不行。
趙葳一聽,剛放晴的臉色又暗淡下來。
心傷哪裡有那麼容易結疤痊愈?那個叔叔可是阿父的同鄉,兩個老夥計陪伴走過這麼多年腥風血雨,不是親兄弟勝似血緣至親!這道坎,阿父怕是這輩子都過不去!
說話功夫,抵達吳賢營寨。
“奉吾主之命,在此等候沈君。”
吳賢這邊早早接到消息,派人在營寨外等候沈棠多時。那是一張生麵孔,穿著打扮品味不俗,湊近一些還能嗅到價值不菲的香。沈棠略顯詫異:“怎得不是公肅?”
為表鄭重,吳賢不是親迎就是讓秦公肅代勞,今兒怎麼改人了?沈棠一句“無心之言”搭配上恰到好處的“疑惑”,成功讓那名文士麵部肌肉微僵,眨眼又消失不見。
他笑道:“這是主公的命令。”
沈棠又煞風景問:“公肅在忙?”
文士這次表情無懈可擊,笑容清爽又溫柔:“主簿近日俗務操勞,抽不開身。”
沈棠歎氣:“那真可惜了。”
她眸色奕奕:“前陣子,善孝弄來一種口味不錯的糧種,不管是煲湯還是直接用開水煮沸,滋味都不錯,香甜軟糯。他還道要讓公肅也嘗嘗,苦於太忙,抽不開身。”
文士心中泛起了幾聲嘀咕。
他怎麼不知道崔善孝還懂農事?
沈棠繼續笑道:“善孝脫不開身,不過我這個主公是閒人,正好有些事情要跟昭德兄商談,便替他捎帶一些過來。咦,昭德兄可會留我用膳?要是管飯,他也能沾點光。玉麥的滋味是真的不錯,保證他沒嘗過。”
從沈棠右腳踏入吳賢營寨開始,她三句話不離吃喝,整得那名文士都納悶——那個叫玉麥的玩意兒,真有那麼軟糯香甜嗎?
文士親自將沈棠引到吳賢主帳。
吳賢已經在帳內久候多時。
“沈妹!”
這麼多天沉澱下來,吳賢已經可以毫無負擔地喊出“沈妹”的稱呼,而沈棠今日也破天荒穿了一襲鵝黃色襦裙,簡單挽了個未婚樣式的少女發髻。女性文心文士/武膽武者的體格雖無男性那般普遍八尺開外,但沈棠也有七尺六,光腳差不多一米七九。
當然,沈棠死不承認自己卡九。
顱頂墊高一些,妥妥一米八!
這個身高跟小鳥依人完全不沾邊,但勻稱的身形配上那張誰看誰迷糊的穠麗俏臉,誰看了不說一句人間絕色?吳賢見慣沈棠颯爽男裝,倒是頭一次見她女裝示人。
沈棠道:“昭德兄。”
麵對女裝沈棠,吳賢迷糊歸迷糊,但他也不是沒見過好顏色的人,眨眼便恢複正常——文心文士就沒幾個長得醜的,容貌各有千秋,顏狗狂歡,他早鍛煉出抗性了。
最重要的是——
跟沈棠的實力以及她掌控的兵馬相比,皮囊不過是最不起眼的點綴,皓月之光與米粒光華,後者連錦上添花都夠不上。
“沈妹今日裝扮讓人眼前一亮。貴足踏於此,蓬蓽生輝。”吳賢笑著打趣便略過了這一話題,讓沈棠跟他一起坐於高位,“沈妹今早傳信給愚兄,可是前線有變?”
提及正事,吳賢看著格外認真。
“不瞞昭德兄,昨夜帳下僚屬意外截獲章永慶的輜重糧草。足有這個數——”
沈棠比劃了一個手勢。
看得吳賢目瞪口呆,還能有這操作?
“這批糧草——”
沈棠揶揄:“取之於章,用之於章。”
吃著章賀的糧,打著章賀的人,多美!
吳賢被她的幽默打動,撫掌大笑道:“好一個‘取之於章,用之於章’!甚好!”
沈棠繼續道:“掐指算算,章永慶和黃希光口袋的糧草也快見底。他們在乾州毫無收獲,自然會將主意打到咱們身上。依我之見,咱們苦苦等待的機會即將成熟!?”
吳賢爽快地道:“沈妹,你我兩家同氣連枝,互相依存!愚兄雖無大智,但也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你有什麼計劃儘管說來,愚兄這邊看著配合,絕對不拖後腿!”
沈棠嘴上痛快答應下來。
內心卻小小皺眉。
她對吳賢這個人還是了解的,耳根軟,顧慮多,再加上帳下派係不同聲音,即便是之前兩家合作,吳賢也要小小糾結一陣。這次怎麼轉性了,竟然一口答應下來?
心中雖有疑惑,但沈棠並未表現出來。
吳賢招待很周到,還留了飯,沈棠又拿玉麥當借口,交給庖廚烹煮,熱情當起了玉麥推廣代言人:“這可是善孝他們發現的新作物,昭德兄今兒可有口服了……”
沈棠踏入營寨後的一舉一動,都由專人報告給吳賢,他自然知道對方吹噓一路的玉麥。聽沈棠再提及,他也提起了興趣。用玉麥當借口,沈棠將話題往趙奉身上引。
“昭德兄,怎麼不見大義?”
沈棠隨口一提,營寨氣氛安靜三分。
她仿佛沒有發現這點異常。
“公肅也不見人影。”
吳賢麵上的熱情似淡了一點兒:“他們另有要事在身,沈妹怎突然提起他們?”
沈棠實話實說:“大義閨女不是在我帳下乾事兒麼?我看她這陣子上值總是魂不守舍,便多問兩句。我才知道大義在養傷,隻是我這陣子忙起來,將這事兒忘了。要不是善孝說讓大義他們嘗嘗玉麥,還記不起呢。”
“合著愚兄還是沾了大義的光,才有機會嘗到玉麥?”吳賢見沈棠神情真摯不似偽裝,笑容複又熱情,還開口揶揄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