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到完全看不出女子生活的痕跡。
烏元剛打量完便聽到營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正往這邊靠近,他立馬端正姿態。隨著營帳布簾被人從兩側掀開,一道高挑陰影投了進來。來人徑直往上首主位走去。
他率人躬身行禮。
“北漠烏氏圖德哥,見過康國主。”
彆看烏元私下會與龔騁說笑,但讓他當沈棠的麵懈怠,還真乾不出這種蠢事兒。
沈幼梨再怎麼寒酸貧窮,人家也是一國之主,兵強馬壯,站在世俗權力的巔峰。
她若受辱,不用她授意,帳下左右就能撲上來將人大卸八塊。哪怕烏元有龔騁這張底牌,也不想作死嘗嘗“國主一怒,伏屍百萬”的滋味。作為使者,姿態很恭敬。
沈棠也沒有為難他們。
烏元很快就聽到上方傳來年輕女聲,無女性特有的溫軟,反倒帶著點沙啞低沉。
“北漠的人?起來吧。”
隨著女聲落下,烏元這才抬頭。
他低垂著眼皮沒有直視沈棠的臉。
視線先是挪到對方下巴,又飛快上移些許,真正看清對方容貌。沈棠的容貌跟當年相比完全長開了,儘管裝束簡樸,氣質清冷,卻難掩那張濃豔俏臉自帶的進攻性。
這是一張極具侵略感的臉。
漠然看著旁人的時候,仿佛在說——
【螻蟻,離孤遠點。】
毫不誇張的說,算是烏元生平所見顏值最高的,也就當年的鄭喬能勝出一線了。
烏元忍不住替好友龔騁感到可惜。
倘若沒有當年變故,眼前這位就是龔雲馳的夫人,以龔騁性格,二人多半夫唱婦隨……嗯,也有可能是婦唱夫隨。不管怎麼說,痛失如花美眷,丟了個現成婆娘。
沈棠並沒有想跟烏元寒暄客氣的意思,視線不曾在龔騁身上停頓片刻,不提當年孝城舊事,單刀直入:“北漠找我作甚?”
烏元道:“一為恭賀,二為合作。”
沈棠不客氣道:“恭賀我就可以收下,但合作的話——就沒什麼必要了吧?康國初建跟北漠是沒有什麼恩怨,但既然在這片土地建國,又接管了辛、庚兩國的遺產,自然也延續了舊怨。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兩方都沒有合作的可能。使者,你說是嗎?”
烏元知道事情沒那麼順利。
沈幼梨是眾神會西北分會主社的傀儡,推算後者的年齡,祈善成長過程應該沒少聽說北漠偷襲南下的事兒。祈善對北漠報以惡劣態度也是情有可原,不過烏元知道政治上隻有永恒的利益,沒有永恒的敵人。兩大勢力關係是好是壞,取決於“利益”二字。
仇恨恩怨,那是什麼?
烏元:“康國主之言,在下不讚同。”
沈棠笑道:“你不讚同?”
無端透著一股子殺意,烏元有恃無恐。
“北漠氣候無序,若非生存難以維係,誰又想馬革裹屍?西北各國為磨礪血性,強壓北漠當磨刀石。每逢開戰,北漠境內死傷青壯不下三成。血債又該向何人討?”
沈棠冷笑道:“可以向我討。”
這烏元倒是很會斷章取義、模糊重點。
西北各國集結兵力去打北漠,還不是因為北漠總是暗搓搓試探邊境情況?每次被各國聯軍暴打,北漠立馬滑跪,給各國送質子、送金銀、送女人,指天發誓永遠臣服。
過個幾年十幾年,恢複元氣繼續搞。
北漠將“出爾反爾”四個字演繹得淋漓儘致,信他們的話還不如信渣男的鬼話。
烏元險些被沈棠這話打亂節奏。
他賣慘之後又賣雞湯文學。
“……這自然是不能的。你殺我、我殺你,這份仇恨永生永世解不開。若要解開這個死結,總要有一代主動和解。北漠新主崇尚仁政,常道‘行仁政者,不忍父母失其子、不忍妻子失其夫、不忍幼子失其父’。仇恨畢竟是先人結下的,後代無辜。”
沈棠不吃這一套:“所以呢?”
烏元說出目的:“所以,我主希望能與康國永結邦交,更希望通過此生治理讓北漠各族過上平穩安定的日子。隻要北漠子民能在境內安居樂業,兩地不再有戰火,幾十年後,仇恨便能慢慢化解。這不僅是我主的意思,也是無數北漠子民內心的期盼!”
沈棠道:“永結邦交?”
烏元:“是!”
沈棠視線挪向了龔騁:“這可能嗎?”
一直沉默當背景板的龔騁抬起頭,沈棠道:“我記得有不少龔氏族人都戰死在了北漠戰場。龔雲馳,你也是這麼想的?”
龔騁以為沈棠不會提到自己,畢竟兩人之前的關係在如今看來確實尷尬。儘管傳揚出去也無損她國主威儀,但畢竟是私人事情,總會招來閒言碎語。沒什麼殺傷性,就是純粹惡心人。他以為沈棠也會默契當做不認識,卻沒想到這位直接將炮口對準了他。
他沒有回答“可能”,也沒回答“不可能”,隻是平靜而又漠然道:“康國主,若您沒記錯的話,應該知道龔氏一門青壯戰死北漠的,不及抄家滅族之時的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