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我?”
來人扭頭看了一眼共叔武。
尖銳的長甲指了指自己。
猩紅渾濁的眸子透著幾分呆傻。
龔騁不知出於何種心理也沒動手,隻是警惕看著突然介入的陌生人。本以為來人是沈棠帳下武將,但從二叔的反應來,這倆不認識。既然如此,此人為何出現如此及時?
共叔武被來人這三個字問不會了。
“自然是問恩公。”
來人氣息比自己強卻不及龔騁。
但從他能硬接龔騁一招還不被反噬來看,此人實力至少有十六等大上造,甚至是十七等駟車庶長。如此實力的武膽武者,沒道理籍籍無名。對方還救了自己,是友非敵。
來人道:“先鋒營的小兵。”
六哥說他現在算是小小馬前卒。
共叔武和龔騁都陷入了某種詭異沉默。
這種實力的武膽武者,僅是先鋒營不入流小兵?共叔武慶幸自己現在沒有血肉皮囊了,不然他此刻肯定要臊紅臉,羞愧難當。自己是什麼眼神,居然發現不了如此強者?
任由對方當個小兵?
這般奇恥大辱,共叔武捫心自問,他這樣的內斂脾性都受不了,不將長官抓出來打個半殘一雪前恥,都對不起自己一身實力!
來人顯然無法理解共叔武的心理活動。
他本就不是能察言觀色的,更遑論共叔武這會兒連眼珠子都沒有,空蕩蕩的眼眶隻剩兩簇有些虛弱的火焰。正常人哪裡能從兩簇火焰看出什麼?見共叔武沒什麼想問的,來人便將注意力放回龔騁的身上,咧了咧嘴,問:“那個誰,你的腦袋值多少軍功?”
共叔武道:“無價之寶。”
這顯然不是一個二叔該說的話。
龔騁嘴角微微一抽,一眼便看穿來人的實力境界——哪怕自己剛才消耗不少,但也不至於被眼前之人摘下首級。他道:“龔某對你們康國軍製不甚了解,項上人頭值多少軍功不好給出確切數字。不過,你要是能摘下來,你身邊這人的位置也可以是你的。”
北漠尖端戰力之一的首級。
若能斬下,對整場戰爭的影響巨大。
來人的腦子不足以理解他們話中夾帶的私貨,不過有一點他聽懂了,龔騁的腦袋非常非常非常值錢,值很多軍功。六哥說得對啊,來這裡殺人可比撕那些螻蟻劃算得多。
“還是六哥有大智慧。”
“撕你一個,抵得上撕千萬隻螻蟻。”
龔騁隻是性格比較軟弱,但腦子還是好使的,一下子聽出此人話中寒意。對方口中的“螻蟻”應該是指他帶來的北漠兵馬。用最天真的腔調,說著最令人不寒而栗的話。
龔騁神色肉眼可見凝重幾分。
“那你也得有這份本事才行。”
一個共叔武或者幾十號先祖英靈,帶給他的精神壓力遠大於身體壓力,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也隻是讓他看著狼狽,武氣消耗增大,不曾讓他有瀕死的緊迫感。眼前這個古怪武膽武者實力境界也比自己低,但這三路人湊一起圍攻,饒是龔騁也會覺得非常棘手。
“那就試試!”
來人說完便如野獸一般撲殺過來。
尋常武膽武者多以刀槍劍戟為武器殺敵禦敵,這名怪人卻不同,他雙手空無一物,唯一能當做武器的就是他的雙爪。這雙爪子完全不能稱之為“人手”了,體表泛著厚重的金屬光澤,手指呈利刃狀態。逼近龔騁便徒手去抓龔騁的武器,完全無視武器鋒芒。
叮——
一聲刺耳滋啦過後,火花四濺。
怪人手掌並未如預期那般被斬成兩截,反而用利爪穩穩抓著武器,力道之大,連龔騁也無法立刻撼動。不僅如此,利爪尖端還在武器留下幾點痕跡,由此可見這雙鐵爪的硬度!
龔騁這邊武器受製,共叔武抓住時機,揚手化出長刀,雙手持刀,迅猛飛劈。
龔騁聚氣於手,以護臂去擋。
刀鋒劈出的光刃與護臂鱗甲相撞。
爆炸接二連三產生。
此地發生的動靜,連遠處混戰的兩軍也能看到!康國兵馬之中,有一群人瞧著格外顯眼。這些人也穿著康國製式軍服,胳膊處卻綁著非常顯眼的赤紅布條,這代表軍醫。
儘管戰場兵力吃緊,但軍醫仍被努力保護著,偶爾有漏網之魚衝過來,他們也有點自保之力,用手中刀劍將漏網之魚砍成屍塊。不多會兒,每個軍醫身上都被鮮血染紅。
他們之中有一人格外不同。
此人也是軍醫,此刻卻成了眾人主心骨。
他氣沉丹田,聲音從容不迫,思路清晰地指揮大家夥兒怎麼做,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比所有人都提前知道哪裡有敵人過來,敵人有多少個,多少人過去可以將敵人砍死。這些軍醫可不是隻會醫術,平日閒著無事也會練習一些防身本事。戰場刀劍無眼,作為軍醫也隨時可能麵臨敵人的屠刀威脅。所以,適應最開始的慌亂之後,軍醫們也遊刃有餘起來,偶爾有人受傷,空出手的杏林醫士還能搭把手。
杏林醫士實力霸道。
尋常刀口槍傷都能幾息止血。
這導致一眾軍醫看著慘烈,實際上沒有一個受致命傷,若是將衣裳脫下來,傷口都不帶流血的。後勤這邊勉強穩住了陣腳,加之虞紫那邊大發神威,增幅言靈惠及全軍,能衝到軍醫跟前的敵人肉眼可見減少。壓力驟減,軍醫們眼底也露出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們不斷用好奇餘光去看“主心骨”。
大家夥兒眼神可不瞎。
剛剛分明看到此人不僅用醫家言靈救了一名兵卒,還施展文士特有的文氣屏障將衝鋒而來的敵方騎兵擋下,為大家夥兒用長槍刺死敵人爭取了寶貴時間。也就是說,此人是文心文士,也是杏林醫士!如此人才——
幾人古怪視線落在對方胳膊赤紅布條。
軍醫的標識是以赤紅為底色,上麵再刺上白色的標識,每個標識都對應一個等級的軍醫。此人胳膊上的標識是最簡單的,擱在軍醫之中就是實習軍醫,平日負責乾雜活,幫忙打掃傷兵營、煎藥、抓藥、給兵士換藥……乾的都是最辛苦最繁重的體力活兒……
佩戴這種標識的人居然是雙修奇才!
明明當軍醫頭頭都綽綽有餘啊!
能醫能打能指揮作戰……
究竟是誰將他招進來的?
將人招進來還不給相應的位置待遇?
一眾軍醫心中憋著無數疑惑。
他們不敢問出口。
眾人焦點的“主心骨”也沒空注意這些眼神,戰場壓力小的時候,他就不停將目光落向遠處,那是共叔武斷後的地方。作為最普通的軍醫,方衍一開始並不知發生何事。
待知道的時候,大軍陷入了混戰。
少衝這個熊孩子第一時間來找自己——一路找,一路撕!撕了一路的人,他走來的這條路躺著幾十號對半分的殘軀,眼神滿是擔心:【六哥,六哥,六哥,你在哪兒?】
方衍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汙。
將湊上來的少衝一把推開,略有些後怕地道:【你這死孩子!戰場是能隨便胡來的地方嗎?剛剛差點兒一劍刺你身上了!】
少衝的表情不以為意。
六哥那點兒武力,自己就算站在原地,讓六哥用劍隨便刺,他也刺不穿自己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