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被踩死之後,祈善沉默了很久。
沈棠蹲在溪邊洗腳洗鞋。
聽著匆匆溪水聲,她倏地打破沉默:“元良啊,你那位朋友,是個怎樣的人?”
祈善道:“很好的人,心軟耳根軟,因為時常幫助彆人而導致自己生活窘迫……這世上少有能比他還好的人了,奈何好人命短……”
恍惚間,似乎少年的聲音還在耳畔回響,聲調溫柔含笑,清朗乾脆,不同於“書山”秘地,數日絕糧絕食絕水後的沙啞無力。
【世上有善有惡,但終究是善多於惡。倘若因為那點惡人而對受苦善人冷眼旁觀,我們與惡人何異?襄助他人隻為無愧於心,而非圖他人如何感恩。一噎之故,絕穀不食。】
【阿曲,你這想法不可取。】
正常人哪有他這麼傻的?幾次被白眼狼反咬一口還不記教訓,碰到了晏城,命都丟了。
他沒有用天花亂墜的詞彙描述那位摯友如何好,記憶中的友人也隻是個麵色稚嫩的少年人,隻比身邊的沈小郎君大了四歲。但在他的記憶中,如兄如父、如師如友……
是他一生的恩人。
祈善看著溪水長歎一聲。
“因為他這個毛病,我少時經常勸解他不要管那麼多事情,千叮嚀萬囑咐,不要輕信他人!也不要碰到個看著可憐的人就伸手搭救……鬼知道救的是人還是披著人皮的鬼!可他不聽,一次都沒有。”不僅不聽,還會用年長兩個月壓製他,祈善每次都黑臉。
類似的話他沒少說,每回都是嘴上答應得好好的,扭頭該乾嘛乾嘛,若有人上門求助,更不知拒絕二字怎麼寫。家裡窮得隻剩一屋子的書,米缸乾淨得連老鼠都不屑光顧。
其實祈善也沒資格這麼勸。
畢竟,他自己也是被搭救的一員。
論出身,這位摯友並不差,隻是家裡窮而已。隻要他想,祖上的清貴名聲和母族幫襯,可以讓他獲得常人無法想象的財富。但他寧願維持現狀,窮到需要匿名寫市井話本。
沈棠:“市井話本?啥內容?”
祈善默了默。
Emmm——
十本有七本是不可說的。
祈善換了個文雅說辭:“啟蒙的……”
沈棠:“啟蒙?”
祈善嘴角抽了抽:“閨房……啟蒙……”
摯友負責提供素材靈感和內容,祈善畫功強,負責繪畫兜售,他們聯手——有故事情節,跌宕起伏;有場景動作,勁爆刺激。
那些天馬行空的場景和想象,瑰麗的描述與景色,為那些明麵上清高正經、背地裡也蠢蠢欲動的世家子弟和名士,提供無數想象空間。這活兒,一度成為家中一大進項。
也讓祈善不能直視自家摯友……
一個從未涉足煙花之地的人,他是怎麼憑想象搞出這麼多花樣,一問,人家說“書中自有顏如玉”……顏如玉會教這些東西???
沈棠:“……”
好家夥,這白皮黑眼、唇紅齒白的少年文士,腦子裡不僅裝滿了知識,還裝滿了“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