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就見這家夥張口,先是對著站在前頭的夏油傑十分勉為其難地來了這麼一句,語氣聽不出多少讚賞,反而有些不服之意。
然後對方忽然轉向自己,視線刺人,問她:
“你叫什麼名字?”
“你是要來尋仇嗎?”
真理反問。
她並不懼怕對方尋仇,隻是稍微感覺有點奇怪。在她看來,對方的情緒雖然看起來複雜難辨,卻似乎並不包含多少憎恨,反而籠著一層奇怪的浮光。
少年不太高興地皺起眉。
“……”
他似乎是想說點什麼,但很快又自己忍了下來。
令真理沒想到的是,這家夥在沉默了片刻,表情一變再變之後,最後竟變戲法一樣收拾掉臉上多餘的表情,佯裝無事發生一般努力扯起了一點笑容,將話題繼續下去。
“……一隻咒靈而已,談不上尋仇,隻是出於禮節問一下罷了。”
目前為止的表現最和“禮節”兩個字搭不上邊的人堂堂正正地這麼說,
似乎把剛剛的尷尬都遺忘了,“我是禪院直哉,認識一下吧。你們是哪家的人?你們有這種實力,我應該聽說過才對。”
這家夥果然就是禦三家之一的“禪院”家的人。
真理和夏油傑對視了一眼,知道對方不僅是問他們個人是誰,也是問他們的出身。
但兩人都非家係出身,說是被夜蛾在街上隨手撿到的都沒什麼問題,這個問題他們大概是注定給不出能讓眼前的這個“禪院”滿意的答複了。
“我們不是哪一家的。”
話雖這麼說,兩人還是報上姓名,果不其然看到對麵的禪院直哉再度變了麵色。
……一會生氣一會裝和解一會又憋屈的。
內心戲這麼豐富,這家夥還真忙啊。
真理已經對這種沒意義的對話失去耐心,該做的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再繼續待著這裡也沒意義。
她不再理會這個看她時眼神總讓她有點發毛的禪院,拉了一下好友,踩著碎地板就朝外走。
帳之外,人群被隔離在距離寺廟入口有一段距離的地方。
門口在他們對付咒靈的這段時間裡,已經被拉上了警戒線,或許是這一帶的輔助監督或者窗的人終於出場乾活,又或者是本來答應寺廟方會“妥善處理”的禪院亡羊補牢。
不管怎麼說,秩序有人維持是好事。
夏油傑從後麵追上來,這回他身後總算沒有再跟著誰,看來禦三家的少爺終於放棄了和他們繼續糾纏。
兩人趁沒人注意溜出帳,夏油傑再度掏出手機通知夜蛾這邊的情況,真理在一旁也拿出手機,考慮著一會該怎麼和學校的老師解釋兩人短暫的失聯——她一打開手機,就收到了來自班長的聯絡郵件,得知由於學生沒有到齊,學校租的巴士還在停車場等待,於是決定先回複對方,表示自己和夏油“很快就會趕到”。
回複完郵件,真理剛放下手機,立刻就注意到有人正朝他們的方向走過來。
她朝陌生人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名身穿職業套裝的短發女性,見她抬頭,女人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友好地笑了起來。
“我是負責本次案件的‘窗’的成員之一,兩位就是這次前來援助的咒術師吧?”
短發女性這樣自我介紹道。
在詢問了基本的情況,確認咒靈已經被祓除——或者說是打包帶走,不會再有問題後,對方就十分善解人意地將整件事定性為路過的咒術師發現咒靈,於是友情伸出援手,絕口不提這裡麵有關禪院的部分,以及眼前的兩位咒術師甚至都還沒入學高專這一事實。
“既然咒靈已經被祓除,剩下的工作就交給我們就好。”
窗的女性最後總結道,“後續如果有什麼問題,我們會直接聯係兩位的引薦人,一級術式夜蛾正道先生。那我就先失陪了。”
她微笑著朝兩人點了點頭,轉身徐徐離開。
真理盯著對方離開的背影看了好幾眼。
“怎麼了?”夏油傑注意到她的反常,忍不住問。
“沒什麼。”
真理搖搖頭,收回投注在女性身上的視線,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那個人稍微有點特彆。”
女人的靈魂有點像不太明朗、沒有月亮的夜空,在一種暗沉的主色裡,漂浮著星星點點其他材質與色彩。
“特彆啊……”
夏油傑也看向對方離開的方向,“她額頭上的縫合痕跡確實很顯眼,不過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什麼。”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再次開口時,聲音略微帶了點古怪:
“以前好像也說過,有時候真想看看真理你看到的景象。如果我也能看到的話,可能就會比現在更理解你的想法了吧?”
真理抬頭去看好友,夏油傑麵上看不出端倪,情緒卻明顯有些消沉。
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少年突然的愁緒,不太確定這種時候是否應該出演安慰,在沉默之後,隻能搖搖頭,說出和小時候一樣的話。
“也許還是看不到更好。”
真理心情複雜地注視著麵前的夏油傑,“傑如果能看到的話,應該就不會是現在的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