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說得一點也沒錯。
五條悟果然如她之前所想的那樣,很快理解了她的行動和用意,她甚至不需要特地多解釋什麼,他自己就能給自己解釋。
隻是……
真理猶豫了片刻,還是伸手又貼了一下少年的麵頰。
她的手因還未完全修補的損傷而有些失溫,手掌下的臉頰卻好似並未比她要暖上多少。真理像之前一樣兩手捧住對方的臉,擔憂地湊近。
五條悟看上去太過“正常
”了。
這反而令真理止不住地生出憂慮和惶恐。
“悟,你還好嗎?”
五條悟不太理解地眨眨眼。
他張了張口,想說自己“挺好的”“完全沒問題”,但話到了口邊,卻又難以吐出。
想說的話就該直接說,想做的事就該立刻做。
可要是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麼,那又該怎麼辦呢?
真理等待了片刻,與對方相貼的冰冷手掌逐漸染上溫度,不知到底是誰將熱量傳給了誰。
少年忽然泄氣似的長長鬆了一口氣。
他不管不顧地把腦袋埋進女孩的肩窩,將臉整個藏起,隻留下毛茸茸的白色腦袋。真理困惑了一瞬,略有些僵硬,卻並未將人推開。
她一手落在少年肩背上,另一手試探地輕輕順了順對方落在她臉邊的白發。
半晌,五條悟才再次開口。
“嚇死了。”
他聲音悶悶的。
“不是真的死掉也不行。禁止。不許再這樣。”
真理“欸”了一聲。
“這個不行。答應不了。”
她理智又冷酷地拒絕了這個無理要求,“這能力很好用,之後可能也還會有必須要用的時候。”
“……怎麼這樣!”
白毛終於把頭抬起來,恢複了一點往常的活力,憤憤不平地抗議,“我都被你嚇這麼慘了,難道一點補償都沒有嗎?”
“你不是說你猜到了嗎?”
“猜到也還是會害怕啊!”
“那也不可能之後都不用……”
真理移開視線,底氣不足地反駁,“頂多之後提前告訴你們,儘量不弄得像這次一樣……好啦,對不起啦。我沒想到嘛。”
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另一個疑問。
“說起來,悟,你怎麼會來得這麼快?傑呢?”
“傑還在天內……哦,就是星漿體那邊。”
五條悟重新邁開步子,邊走邊簡短地說,“那邊來的都是些雜魚,他一個人就能對付,我就先回來了。”
他抱著真理三兩下跳到薨星宮入口的拱形通道前,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再多解釋。眼看人就要往外走,真理顧不上多問,趕忙直起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悟,等一下!”
她越過五條悟的肩膀朝後看,薨星宮正中的巨木枯死,枝葉零落。外圍的建築大多已經損毀,連之前漫天飛揚的塵土也已落定,一切都重歸寂靜。
那個被她反製的男人似乎就躺在下方的某一塊地板上,她已經看不清了。
真理看向五條悟,忍不住問:
“那個人……他死了嗎?”
“嗯,死了。”
五條悟點了一下頭,聲音十分漠然。
實際上那男人在他靠近的時候,竟然還有一口氣。隻是他傷得實在太重,那口氣沒能支撐多久,很快就散儘了。
就算那家夥能撐住。“六眼”冷靜地心想,反正他也會動手殺了他。
真理微微鬆了一口氣。
對方確實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她的弱點,處在敵對陣營,這樣的敵人還是死掉比較讓人安心。
而與此同時,一些更加複雜的情緒也不禁湧上心頭:
像這樣和自己截然相反的“天與咒縛”,也不知道今後還能不能再遇見了。
她一時不語,五條悟卻像是又想起了什麼。
“對了。那家夥還有遺言。”
他撇了一下嘴,說得有點不情不願,“他說他有個兒子,你想要就去把人帶走……還給了一張馬券,在我口袋裡。”
馬券的兌獎期早就過了,上麵沾滿分不清是哪一邊的血。男人臨死前還要費勁地掏出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五條悟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把這東西收下。
“要把兒子塞給自己要殺……也是殺掉自己的人,虧他想得出來。”
他低頭去看真理,“要查的話,應該能查到這家夥的身份。怎麼辦,要查嗎?”
“……先不急。”
真理閉了閉眼,分不清此時微微的目眩是因為什麼,“今天之後咒術界不再有天元,本土的結界會消失,輔助監督們日常使用的結界術需要進一步更換或改良,總監部一定會因此而鬨出事端……之後會有很多事要處理。”
“聽起來好麻煩。”
白發少年說。聲音中不見畏懼,反而帶著幾分輕快的躍躍欲試。
“很麻煩。”
真理點點頭,“所以能推出去的活就還是儘量推出去比較好。不過,也有些事還是自己親自動手比較爽快。”
她看向中央的巨木,枯死的樹木在一片廢墟殘骸之中,像舊時代最後頑固的殘留,無言地佇立。
“悟。你掌握術式反轉了的話,應該就已經能用‘那個’了吧?”
真理朝著巨木比劃了一下。
“在我們出去之前——先把它徹底轟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