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淑婉渾濁的眼兒,倏然裂開。
她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自從她患了頭症之後,就時常感到精神恍惚,有時候連話也聽不清。
大戶人家顧及顏麵,及家中子女,鮮少有休妻和離。
便是妻子犯了七出之條,也都是請娘家人出麵,寫下保證書,遮掩了過,再嚴重一些的,就安置到小院裡。
虞宗正當初沒有休她,如今她就要死了,就更沒有理由休她,沒聽說哪家,會把快要死的媳婦兒休離。
一定是她聽錯了。
正想著,就聽到柳嬤嬤字正圓腔:“吾少不經事,受汝花言巧騙”
楊淑婉張了嘴,用力地喘氣,身上像發了羊癲瘋一樣,不停地抽搐、痙攣、抖顫,不一會兒,人就翻起了白眼,吐了白沫,可始終吊了一口氣,不是一般的頑強。
虞幼窈冷眼瞧著。
休書的篇幅並不長,很快就念完了。
也許是人之將死,渾沌的腦子,是從未有過的清晰,楊淑婉將休書上的每一個字眼,每一句話都聽進了耳朵。
一下明白了這封休書的險惡用心。
尋常休妻,為了顧及雙方最後的體麵,以及家中的兒女,都是含糊其言,不會明言過錯,隻作了斷。
可這封休書以她“婦德不工”作伐,看似是在針對她,矛頭卻直指了她的女兒,她一個將死之人,死了也是一了百了,葭葭這一輩子卻是全毀了。
她苦儘孤詣算計一場,最後卻毀了她自己的女兒?!
反觀虞幼窈,卻一點事也沒有?
不、這不可能!
“虞、虞幼窈,害我女兒,你不得好、好死!”楊淑婉惡狠狠地瞪著虞幼窈,用儘了力氣,從床榻上撐起身體,就要撲上去,將她生吞活剝,可她身體不支,“砰”的一聲,就從床榻上撲倒在地上。
虞幼窈輕笑一聲:“楊氏不尊原配嫡妻,汙其名節,是亂族之禍挑唆父親與祖母的母子情份,離間父親與二叔的兄弟情誼,致兄弟鬩牆,是亂家之禍因楊氏惡行,致祖母中風不起,這是亂親之禍。此等禍亂氏族家宅之人,不配為人媳、人妻、人母,亦不堪為人,理當休棄,以安家宅,以正家風,以淨家聲。”
楊淑婉狼狽地趴在地上,不停地喘著氣:“有什麼就、就衝著我來,不要”
“自作孽,不可活,”虞幼窈陡然拔高了音量,聲音裡透了一種理智的憤怒,平靜的尖銳:“乖乖做虞三小姐,等到了年齡,就讓父親做主,相看一個好人家,多置辦一些嫁妝,風風光光嫁進高門裡做媳婦,一輩子榮華富貴不好嗎?”
虞宗正心裡最疼愛的,始終還是虞兼葭,有虞宗正為虞兼葭做主,這京裡頭的高門大戶,還不是任她挑選?
楊淑婉嘴裡冒出了黑血,用力張著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娘用一條命,成全了你們母女倆,叫一個不知羞恥的爬床玩意兒做了正妻,叫你肚裡的奸生孽種披了嫡女的皮,”虞幼窈拔高了聲量,眼眶陡然紅了,眼裡卻閃動著狠戾:“她都死了十幾年,你們還不放過她,不肯放過她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