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嘉慧就這麼一句問話,馬車裡便陷入了沉默。
一絲悠涼的微風穿入馬車之中,拂麵而來,涼涼的。
一同佟蓉婉的心。
忽地她想到了什麼,說道:“可表哥分明吩咐隻撒了一點點水,我方才出去的已經瞧不清楚了。”
佟嘉慧眼眸冷淡,哼笑了一聲,說道:“瓜爾佳氏那幾個,心思倒是算得上純善,但卻無半點兒的成算。”
“你那表哥身邊的小廝差點兒沒灑過去一碗水,若不是被我身邊的丫鬟看見了連忙製止,隻倒了一點兒水,你且看琅琊走了之後,會不會找茶樓尋錯處?”
佟蓉婉一愣,眼眸微微瞪圓,隨後便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你啊。”
佟嘉慧素白得手指尖點了點佟蓉婉白嫩的眉心。
“還不肯服輸,我就問你,若是後麵琅琊摔傷,依著瓜爾佳氏如今這般猖狂的勁兒”
“俗話都說打狗看主人,上麵管家的都這般模樣了,下麵的人可不得狗仗人勢?”
“再說,我可是聽說就算是那鼇中堂的福晉進了後宮,在太皇太後麵前都很是有幾分臉麵的,寶貝女兒受了委屈,你以為她怕什麼不成?”
“事發後,你倒還好,咱們佟家因著那尊貴的血統,如今在大清也算的上有排麵,就是咱們的父親也在朝中有些分量,你更是受太皇太後和皇上的寵愛,鼇中堂的福晉不計較,可那你那幾個表姐表兄的,就仗著一個位置不高的爹爹,可能護住他們幾個?”
“屆時,都無需彆人出手,隻要鼇拜的福晉在外展露出幾分對你幾個表姐的不喜來,你瞧這婚事可不就變得艱難了起來麼?”
女子的聲音清透冷淡,卻是字字珠璣,落入女子的心口。
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不夠充分也是錯,更何況連累了彆人,自己卻無法糾正錯誤。
佟蓉婉乖巧的坐著,眼睫垂落,在臉頰上落下點點陰影。
“妹妹知錯了。”
“錯在什麼地方,可知道了?”
佟蓉婉下意識的嘟了嘟嘴,這才開口說道:“做事首先要有謀略,不光謀前,也需得謀後,不光隻看眼前,也要縱觀全局,其二便是做事不光隻看大局,也得心細如發,從細節上著手,不可留下把柄,也不可因小失大,最後反倒是壞了全局。”
少女的聲音清甜,一字一句的極為清楚,那張秀麗的小臉兒上滿是懊惱。
佟嘉慧便是知曉她聽進去了。
“嗯,今兒這事兒萬幸都依著你的計劃結束了,我瞧著琅琊和靈玉怕是起了齷齪,多半是沒將心思放在為何摔了這個問題上。”
“隻不過....”
佟蓉婉一臉茫然地抬頭,眨巴著大眼睛瞧著姐姐。
“我瞧你倒是閒的很,去了宮中耽擱一日,今兒又來聽說書,倒是好玩兒。”
“寫過的東西一個字都記不住,定是沒走心,這月將《鄧析子·無厚篇》重新默十遍。”
“是...”
這嗓音倒是沒了往日的機靈勁兒。
佟嘉慧抿了抿嘴,一直都很冷淡的眼底倒是浮現了幾分笑意來。
“都說女子有三從,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可咱們也是一樣長了眼睛,有耳朵、會思想的人,平日裡若是受了欺負、或者是落得委屈,爹娘能幫助你一時,卻不能事事都幫助你。”
佟嘉慧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輕輕的勾了勾唇,低聲說道:“有時候天高皇帝遠的,我若不在身邊,你可得照看著你的姐姐妹妹們。”
佟蓉婉點了點頭,很早以前,佟嘉慧發現她和表麵上柔柔軟軟的樣子不同時,就額外的關注她,也時不時的因材施教,也告訴她日後姐妹兄弟守望相助。
此刻聞言,也隻是想著姐姐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日後出嫁了到底是不太好太過插手姐妹之間的事情,於是嘿嘿笑了一聲說道:“那是自然。”
祖父佟圖賴去世,佟家兩個兄弟便分家了,但宅子卻挨著的,姐妹下車之後,各自進了宅院。
隻是在分彆之前,佟嘉慧說是下個月這個時候要見到她默的十遍字帖。
佟蓉婉連忙答應,說是到時候定按時給姐姐送去自己的字帖。
她回到院子後,沐浴一番,穿著一身水綠繡小黃鴨戲水紋路樣式的睡袍,踩著軟鞋,茫然的在四處逛了逛,說道:“怎得這般無聊?”
秋月聞言,在一旁將裝著繡品簸箕拿過來,坐在主子身,拿出一個她繡了兩針的荷包,說道:“小格格,今兒上午女工師父可說讓您在下一次上課時要給她看您自己新繡的荷包呢。”
佟蓉婉拉開背後的靠枕,懶散的仰躺在榻子上,不說話。
春華瞧了眼秋月,露出幾分“你且瞧我”的模樣來,從梳妝台上拿出一個匣子,說道:“小格格,前兒你忙,那金銷閣送來的頭麵兒你都沒瞧過,我先看了眼,倒是和福晉送來的蘇繡很是相配,到時候給您做一套夏日裡的衣衫,配這頭麵一準兒好看。”
說著,就將那匣子拿過來,打開。
佟蓉婉身子抬都不抬,微微側眼瞄了一眼,便說道:“嗯,先放在那兒吧。”
顯然是不怎麼感興趣。
兩個貼身丫鬟麵麵相覷,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而她們兩個的小主子卻心情煩躁,將身邊推開的抱枕攬在了懷裡,狠狠的揉了揉。
抱枕很長,差不多和她身量一樣高,她又一把摟著,用腳狠狠的蹬了蹬。
要是身邊無人,她真的很想大聲的怒吼幾句。
她怎麼這麼笨呢?